“這家餛飩攤雖小,卻是整個天啟,味道最好的。”何瑉謙麵色難得的有些小驕傲。


    “大師兄,你是不是把天啟所有好吃的地方都摸出來了,告訴我一下唄?”


    棠溪琰抽空抬頭看著何瑉謙,孰料,他卻搖頭拒絕了,“自己去探索,其樂無窮也。”


    說完,他笑著低下頭繼續吃餛飩,棠溪琰見狀,也不執著於非要大師兄說出哪哪好吃,哪哪不好吃,反正這天啟城,她也未必會待多久。


    吃完後,何瑉謙把棠溪琰送回稷下學堂,他才回自己的院子,蕭若風派來守在學堂門口的侍衛見她回來了,趕緊跑去稟報蕭若風。


    棠溪琰靜靜地走在學堂蜿蜒曲折的走廊上,偶爾還能看見有人在練劍,或者三兩好友湊在一起,高談闊論,這種少年的意氣風發,在雙峰或許沒有這麽強烈的感受,猛然間看到了,還是有些新奇和感慨的。


    越往裏走,來來往往的人就越少,也越發的安靜,她步履悠閑的穿過三人合抱粗的古樹,與站在她院門前的蕭若風遙遙相望。


    “蕭若風?”


    她頓足片刻,一改之前的悠閑,快步走了上去,“你在等我麽?”


    蕭若風看著停在他不遠處,微微揚起小臉看著他的少女,笑著點了下頭,“看樣子,你今天玩得很高興。”


    “嗯,確實挺高興的。”


    少女溫軟的杏眸盛滿澄澄笑意,眉眼彎彎的就像她身後的月牙,“要進去坐坐嗎?”


    蕭若風微微含眸,或許是少女那雙柔波輕漾的眼睛過於晃神,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突然轉了個彎兒,“那就叨擾了。”


    棠溪琰抬手推開院門,率先走了進去,嘴裏還不忘問道:“你在這裏等了多久了?”


    落後少女半步的蕭若風目光停留在枝繁葉茂的棠棣花樹上片刻,回答,“剛到沒多久,你就回來了。”


    棠溪琰伸手指了指院子裏的小石桌,“你先等我一下。”


    說完,還不等蕭若風回應,她就興衝衝地跑回了房間,沒一會兒,手裏就抱著一壇酒走了出來,對上蕭若風疑惑的目光,少女笑著解釋道:“這是我們天竺門的特產,桃花釀,這可是我昨晚特意從大師兄那裏搬回來的,正好你來了,就一起喝點吧。”


    蕭若風抿唇笑言,“早就聽聞天竺門的桃花釀風味頗為不同,托姑娘的福,在下也能見識一番了。”


    天竺門的桃花釀大部分都是賣給當地的豪門貴族以及天竺門,隻有少量的酒會對外售賣,因此,就算有錢有權,也未必買得到桃花釀,至於說那些權貴仗著權勢強買強賣,天竺門可不是吃素的。


    清澈的酒水注入碗中,天上的繁星墜落,輕輕地映在微波蕩漾的酒水中,棠溪琰笑盈盈的將星辰桃花遞到蕭若風麵前,“嚐嚐。”


    蕭若風抬手接過,輕嗅酒香,聞著似乎有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輕抿一口,清酒入喉,他目光微亮,“好特別的味道,似乎不僅僅隻有桃花的清甜綿柔。”


    棠溪琰蛾眉微挑,有點小驕傲地說道:“天竺門的後山延綿十裏,山腳是十裏桃林,山腰雲霧繚繞間,是蒼茫的雪和淩霜盛開的梅花,這座山,是專門用來釀這桃花釀的。”


    棠溪琰說得有點口渴,抬手喝了口酒,又接著說道:“每年四月我們會把封壇的酒埋在梅花樹下,經過三冬冰雪浸潤,梅花三開三落,才會取出來飲用。”


    蕭若風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冰雪的清冽和梅花的清香啊,想來,姑娘的師門定然很美。”


    說著,他眼裏飛快閃過一絲豔羨,雖然很快,但還是被棠溪琰捕捉到了,想起雷夢殺曾說,他輕易不能離開天啟。


    她笑容微斂,放下手裏的碗,扭頭看向城門的方向,或許,這座城對他來說,也是個難以掙脫的牢籠吧。


    蕭若風看到她臉上逐漸消失的笑容,他輕輕垂下眼簾,暗暗思忖,她似乎不高興了。


    “蕭若風。”


    清潤的嗓音如潺潺清泉緩緩淌過耳畔,蕭若風下意識抬眸,就見少女單手撐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他,紅唇輕啟,“我們倆一起去浪跡江湖吧,去看姑蘇的煙雨水鄉,去看北蠻的祭神會,去喝南訣的涼茶,去拜西域的佛國,去看東海的星空,可好?”


    她是什麽意思……


    蕭若風心尖微顫,手指忍不住蜷了蜷,啞聲問:“你不是要逃婚嗎?”


    “我們倆可以一起逃婚啊。”少女臉上的笑意加深,目光灼灼地瞅著對麵的蕭若風。


    蕭若風張了張嘴,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隻能化為一句,“我現在還走不了。”


    少女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敲著石桌,清脆的“咚咚”聲蔓延在寂靜的院落,半晌,她才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你想要那個位置?”


    蕭若風搖了搖頭,“我無意那個位置。”


    少女了然地點點頭,語出驚人,“那就是你哥哥想要。”


    她早就聽說了,蕭若風有個親哥哥,也就是如今的景玉王,隻是他的習武天賦不是很好,再加上他們母族不顯,願意追隨他的勢力並不多,唯一支持他的,就隻有九皇子。


    蕭若風瞳孔猛縮,他目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什麽異常,才鬆了口氣,他看向漫不經心的少女,無奈地勸道:“姑娘慎言。”


    棠溪琰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忍不住輕笑起來,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端起碗又喝了口酒,就聽蕭若風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不走,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北離之北是北蠻,北離之南是南訣,而我們北離呢,帝王老去,諸王爭權,朝堂動蕩不安,岌岌可危,這個時候必須有人站出來,如果……”


    棠溪琰停下了敲桌子的動作,靜靜的聆聽他的想法,可說著說著,他卻話鋒一轉,“罷了,不說這些了,我來此是有一事需要姑娘幫忙。”


    棠溪琰放下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奇地問:“什麽事啊?”


    “我師父想要你手裏最毒的毒藥。”


    棠溪琰微愣,實在想不明白李長生這種級別的高手,要毒藥做什麽,難道是有人不長眼,把他得罪狠了,覺得直接一掌拍死他便宜他了,所以想要用毒折磨他?


    思及此,她下意識地問道:“有人得罪他了?”


    蕭若風搖了搖頭,“應該沒有。”


    雖然他也想不通師父要幹什麽,但他不是那種喜歡用毒折騰人的人,一般遇到有人挑釁他,要麽廢了,要麽死了。


    棠溪琰隨意地點點頭,也沒興趣深究,“要毒藥的話,你可能得等幾天,這次下山我沒帶什麽東西,需要時間製毒。”


    蕭若風抿唇淺笑,“好,那就勞煩姑娘了。”


    話音落下,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了,夜幕下的小院裏,清雋矜貴的公子和清雅秀美的姑娘相對而坐,靜靜飲酒,晚風輕輕拂過,滿院酒香。


    皎皎明月下,清貴公子放下碗,星眸漾起點點細碎的光,眉眼蘊著溫潤的笑意,“多謝姑娘的桃花釀,時辰也不早了,在下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蕭若風起身,客氣地行了一禮,轉身就走了。


    棠溪琰站起身,眉眼清淡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風華絕代的清貴公子緩步走在林蔭路上,重重樹影倒在他的腳下,皎皎明月的清輝輕柔地籠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抹月光,一抹透過縫隙幽幽照進黑暗泥潭的月光。


    她忍不住想,他方才的未盡之言,會是什麽呢?


    遠去的蕭若風似有所感,他停下腳步,回身望來,就見少女靜靜地站在棠棣花樹下,風輕輕撩起她的裙擺,翩躚的燭火忽明忽暗地映在她瑩潤生輝的臉上,令人看不分明她臉上的表情。


    她就像一陣捉摸不透的風,而他隻是若風,又怎麽忍心這陣風為他而停留,所以那句未曾說出口的等我,被他埋在了心底。


    公子驀然回首,棠溪琰微微眨了下眼,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了嗎?


    她輕輕抬起手,本想關上院門,卻不知出於什麽心思,打消了這個想法,隻是朝公子輕輕點了下頭,轉身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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