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被開墾成了一塊種滿獼猴桃的果園,一個個“t”型的架子規整的樹立在果園裏麵。獼猴桃的藤蔓爬上了架子,這時藤蔓上的枝芽還未萌發,還枯黃的纏在架子上沒有一絲生氣。


    這一排排的架子在何之洲看來很不是滋味,沒有了綠色的架子像極了西方基督教信徒墳墓前的十字架,在這沒有陽光的陰天裏看起來更加的神似,隻不過比十字架高大了很多……


    為什麽會聯想到墳墓?為什麽想到的都是這些陰暗的東西?何之洲突然被自己的聯想驚住了。是心裏長時間的烏雲遮住了眼睛裏的色彩和光?所以看到的和想到的隻有陰暗和不堪入目的東西?還是自己真的成了鼴鼠?在黑暗裏待了太久,看到的都是見不得光的?


    何之洲的心是希望陽光的,希望隨時沐浴在燦爛的陽光裏。但是這多雨的城市陽光很少,連續半個月的陰雨天讓陽光無法照到地麵,所以何之洲看到和想到的都是陰暗的、這個城市的陽光太少,照不到他心裏的陰暗,所以這些見不得光的想法才會在他的心裏滋生……


    看著曾經的老房子,這片給了自己完整童年的地方再已找不到多少兒時的記憶。何之洲走到僅剩下的那一口水缸旁,水缸裏的水因為無法流動成了墨綠色的死水,像他和露淩的眼睛一樣沒有一絲生氣的死水。


    這時露淩的眼睛要比何之洲的生動一些,因為她正跟貝貝挖著長在草叢裏和土坎上的野蔥和折耳根。在她們倆的帶領下一行人也跟著在地裏挖了起來,堂嫂還帶著何媽媽跟嫂子去菜地摘菜,隻有何之洲獨自一人在水缸那裏發著呆。


    何之洲的哥哥看到弟弟在那裏發著呆,他想這是一個和弟弟談心的好時機,或許隻有這個時候弟弟才能向他吐露心聲吧。大家從菜地裏回來就準備回堂哥家,露淩舉起一大把還帶著泥的折耳根湊到何之洲的眼前向他展示著。


    “你看,我和貝貝挖了這麽多,好嫩好香啊!”露淩說道


    “不錯嘛!這些放在冰箱裏保存起來可以吃好幾頓了。”何之洲微微一笑答道。


    “我們該回去了,你看大哥和爸媽們都準備回去了。”露淩又說道


    “淩淩,你跟大家先回去吧!我們兄弟倆再看看這裏,這裏是我們長大的地方啊。”這時哥哥對露淩說道


    “對,讓他們兄弟倆多看看這裏,要不然時間長了他們忘了本就不好了!”


    何媽媽笑著說道,他知道大兒子找到了跟小兒子談心的時機,錯過了再找機會就不容易了。


    “現在看到這裏是不是有很多的感想?是不是覺得時間改變了一切?”大家走遠後哥哥說道。


    “是啊,這裏曾經是那樣的有人氣,在這裏曾經有四代人生活過,那時候我們家這裏雖然偏僻了一些卻是熱鬧的,也是快樂的。可是這裏怎麽就荒廢了呢?以前家的樣子一點都沒有了。”何之洲傷感的說道


    “這就是選擇的代價啊,最先從這裏搬走的是二伯家,然後是我們家,我們家搬走沒幾年二哥(二堂哥)家也搬走了。是大伯和大哥在一直這裏堅守,大伯去年去世後大哥也搬出來了,所以這裏就荒廢了。這就是老人們說的樹大分杈人大分家,分到最後原來的家就空了,再守下去也沒有了意義。人嘛,都向往著更好的生活,走出原來固有的圈子是一種機會,當然也是一種未知。”


    哥哥說道,他走到原來屋簷的位置,那裏的台階上還有屋簷長年累月滴水留在石頭上的凹陷。


    “選擇的代價!是不是每一種選擇都有遺憾?比如說爸爸媽媽不搬離這裏我們會不會一直貧窮?然而搬離了讓這裏荒廢又覺得可惜。”


    何之洲說道,他在地裏找到一塊磨盤一樣的圓石頭,那是墊在柱子下的石頭,何之洲扒開蓋在上麵的草坐了上去。


    “兄弟啊,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有不好的一麵就有好的一麵,但是好的還是要比壞的多得多。”


    哥哥終於找到了他想要展開話題的切入點,說完這些話他想著怎樣開始這個話題


    “假如當時我們家沒有搬走我們現在會怎樣?肯定會跟堂哥他們一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當然這也是一種生活。我們搬走後改變了太多,跟堂哥他們比起來我們還是要好些,最起碼不用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裏勞作,我們的工作再辛苦也沒有種莊稼辛苦,這就是好的一麵。”哥哥說道


    何之洲沒有說話,他隻是低頭坐在石頭上撥弄著腳邊的野草。哥哥轉頭看了一下他,這時他的頭發長長了一些,隻不過這些頭發稀疏了很多,發際線也後移得厲害,像極了這時節荒野裏的野草。哥哥看到這樣的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想了想又說道


    “我知道也理解你為什麽會這樣的傷感,淩淩的事讓你把所有的不完美都歸咎於選擇,所以你才會說是不是每種選擇都會有遺憾。”


    哥哥說到這裏他看到何之洲的眼裏湧出淚來,他沒有擦臉上的淚,隻是任淚水一顆顆的滑過臉龐。


    “是的,每一個選擇都會有遺憾,我也有我的遺憾。我和你嫂子並不像你們看到的那樣好,她總是說我這個大學生還比不上你一個初中生,你們在義烏的時候她還說讓我也過去,讓你在你們公司看看有沒有合適我的職位!”


    哥哥說道這裏苦笑了一下,何之洲看了看他,他的眼裏也全是無奈。


    “一個家庭啊,能力強的總是藐視能力弱的,你嫂子就是這樣,在我麵前她總是有一種優越感。我也不想這樣窩囊啊,但是貝貝需要人帶,她每天都忙著工作貝貝也照顧不上,我不可能也不管貝貝吧?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把精力都用在陪貝貝上了肯定就顧不上工作。但是人家看到的隻是你少得可憐的工資卻看不到你為家的付出,如果不是有了貝貝,這樣的日子我無法過下去,有幾次我都想到了離婚。”


    “你和淩淩還好,她雖然病了卻還是愛著你的。我們之前就有矛盾的,我和她的婚姻新鮮期隻有一年多,之後就是各種爭吵。那時候我想有了小孩她應該會改變的,因為要照顧小孩她也許不會注意到我的不足,當然我也在不斷的提升著自己。可是我錯了,有了貝貝以後她不僅沒有改變反而還變本加厲起來,這些我從來沒有說過,對媽媽我也沒有說過,畢竟人是我自己選擇的,過得好不好都隻有自己承受,相對來說你還好,最起碼不用麵對這些問題!”


    哥哥說完舒了一口氣,把這些壓抑已久的傾吐出來他輕鬆了好多。何之洲掏出煙來自己點上一支,他想了想遞了一支給哥哥。哥哥是不抽煙的,何之洲把煙遞到他麵前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苦笑著接過煙和火機。點上煙猛吸了一口,哥哥就被嗆得咳嗽起來。


    看到被煙嗆咳的哥哥何之洲淡淡一笑說道


    “你還有選擇的餘地而我沒有,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還有選擇?怎麽選?沒有貝貝的時候還可以,現在有了貝貝我也隻能和你一樣一條路走到黑。離婚談何容易?讓貝貝成為單親孩子嗎?我不知道你嫂子能不能做到反正我做不到!我們隻能這樣相愛相殺的生活下去。”哥哥無奈的說道


    “那麽你甘心嗎?這一輩子還有好幾十年,這幾十年就這樣下去?為什麽要委屈自己?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其實讓孩子成為單親孩子也未嚐不可。貝貝還小,如果過不下去你們現在離婚對她的傷害可能還會小些;如果讓她在不和諧的家庭裏成長對她的傷害可能還要大些!”何之洲說


    “你沒有小孩可以這樣說,我相信將來你有了小孩就不會這樣想了。我這樣是委屈了一些,但是你嫂子在貝貝麵前是不會數落我的,她還知道保護孩子的身心。如果離了婚一切都是未知,重組的家庭問題會更多。我累了,不想結束一段可以預見且能夠掌控的婚姻又開始一段新的未知。”哥哥說道


    “這些我應該體會不到了,淩淩得了這個病我怎麽敢要孩子?”何之洲吐了一口煙說道


    “那麽你怎麽打算?跟淩淩就這樣過下去?”哥哥問道


    “我沒有打算,怎麽打算都不現實,就這樣過一天算一天吧!既然命運這樣安排了就任由他擺布吧!”


    何之洲抽完了煙,他把煙頭在地上摁滅悠悠的說道


    “還是你問我的那些話,這樣你甘心嗎?你這以後的幾十年就這樣過下去?”哥哥看著何之洲的眼睛說道


    “不甘心又能怎樣?我能選擇嗎?我想過和淩淩離婚,但是我們這些年的感情怎樣割舍?所以我說你比我好,你隻是還沒有到該重新選擇的時候。”何之洲說,這時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了


    “難啊!怎麽選擇都不好,但是你現在不應該是這個狀態。淩淩現在好了許多你應該感到欣慰啊,可是你似乎還是原來的狀態,甚至還比不上以前,你能說說嗎?”哥哥說


    “淩淩是恢複了一些,可是我要的是以前的那個她!能恢複嗎?就像這老房子,它已經塌了,連以前的樣子都沒有了還怎麽恢複?”


    何之洲突然站起來用腳跺著地激動的說道,他的淚滂沱而出。哥哥沒有說話,坐在一旁等著他宣泄完再接著說。終於何之洲宣泄一會就停止了,在哥哥麵前他覺得應該有所保留。


    “讓你看笑話了,還好你是我哥,出醜就在家裏出醜吧,別人也看不到!”


    冷靜下來的何之洲看了看哥哥淡淡一笑說道,他又掏出一支煙準備點上,哥哥從他的嘴上拿下煙重新放回煙盒說道


    “你這樣的狀態傷害的不隻是你自己,尤其是媽媽,她現在不怎麽擔心淩淩反而是擔心你了!我也是,這個家是我們的,所以我希望你承擔起自己的義務,不要把自己該承擔的也讓我一個人承擔。”


    “即便不是為了這個家,這也不應該是你該有的狀態。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淩淩生病的現實,但是你也無法割舍和她的感情,你們還是要繼續下去的,那麽為什麽不讓自己好過一些呢?現在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我敢說這不是你想要的!那麽就去改變,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兄弟,不要讓這個家的人傷心,尤其是媽媽和淩淩,不管你承不承認媽媽對你都是要偏愛一些的。我說這話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讓你知道你在媽媽心裏的份量。媽媽老了,我希望她能平平靜靜的生活;淩淩恢複到這樣已經不錯了,我相信你希望她更好,那麽你應該讓她看到希望,你就是她的希望啊!”


    哥哥說完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何之洲用手撫摸著水缸。這經曆了好幾代人的水缸之所以還能保留是因為獼猴桃需要澆水,要不然可能也會不見蹤影。


    “這水缸是這裏唯一存在著家的痕跡,不知道明年來還在不在。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何之洲敲了敲水缸感傷的說道,然後就往來時的路走去。哥哥不知道他的話能不能在何之洲的心裏產生作用,但是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隨後他也跟著往來時的路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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