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來外婆這裏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裏小柴浩四從一條圓滾滾的小奶狗長成了健壯的大狗,在一起嬉戲時外婆的大狗的精力已經跟不上它了。


    這一個多月裏,錢露露除了偶爾去爺爺奶奶那裏和去河邊轉悠外都幾乎和外婆形影不離,她們的身影經常一起出現在院門旁的菜園裏和車站旁的菜場。外婆的菜園裏一年四季都種著時令蔬菜,這些她是吃不完的,即便是錢露露回來了她倆也吃不完。於是每隔一兩天祖孫倆都會拿些菜去車站那裏賣。


    村子裏本來是沒有菜場的,車站是人們出行的起點也是坐車來人的終點,人氣相比其他地方就濃了許多。於是慢慢有人拿來家裏的瓜果蔬菜和雞鴨魚蛋在這裏售賣,也有人從縣城批發些日用百貨來這兒擺起了攤。後來這附近的村民更是在這裏建起了一、兩層的小樓,小樓上麵住人下麵則成了店鋪,久而久之車站這裏就形成了一個小的市場。


    有錢露露外婆的菜很好賣,不僅僅是因為外婆賣的菜品相好還因為錢露露的出現,她的出現給這個暮氣沉沉的村子增添了些許年輕的氣息和話題。現在農村的年輕人幾乎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隻有留守的老人和小孩,所以村子裏突然多出一個年輕人便吸引了孤獨的老人們。平時靠東家長西家短的瑣碎打發時間的老人們有事沒事就會去和她們聊上一兩句,聊過之後自覺打擾了生意的他們也會買上一些需要的瓜果蔬菜或者雞蛋。錢露露年輕的麵孔對小孩子們也是很招喜的,被父母打發來買菜的小孩子也首選她和外婆賣的菜。


    賣完菜外婆也會和村裏的婦女們聊上一會,她們聊的都是錢露露或者和她父母有關的話題。作為這個村子出去以後混得最好的家庭,錢露露一家是村民們最羨慕的,於是婦女們在聊天中都流露出對錢露露掩飾不住的討好和恭維。對於大家恭維的話外婆很是享受,聽多了雖然有些厭倦但也不失為打發時間的一種樂趣。錢露露很反感這樣的奉承卻又不得不笑著應付,於是賣完菜她收拾東西就先回去準備午飯了。


    外婆不會聊很久,基本上錢露露回家準備好了午飯她掐著點也回來了,手裏還會拎著一些糖果或者零食。在她眼裏錢露露還是那個喜歡追著自己討要零食的小孩,所以回來時手上總是有給她買的東西。錢露露很享受外婆這樣的寵愛,她帶回來的糖果正是她需要的,因為心裏苦的時候吃上一顆甜甜的糖果心裏會好受一些。


    外婆午休的時候錢露露常常會把一張躺椅搬到院子裏稀疏的葡萄架下,然後剝開一顆糖果含在嘴裏翻開書悠閑的看起來。一顆糖果在嘴裏融解完眼睛幹澀了瞌睡也適時的來了,慵懶的打上一個哈欠或者喝上一口水,再輕撫一下一直守在她旁邊的小柴浩四毛茸茸的頭才閉上眼睛。


    錢露露一覺醒來外婆都會給她蓋上毯子,陽光和煦的時候她會又閉上眼睛再睡一會。這期間那條叫小柴浩四的狗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這是最忠誠的陪伴與守護,因此她才睡得特別安心。


    睡醒之後跟外婆打理一會菜園或者家裏,不管是家裏還是菜園隻要天天打理每天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收拾好這些就是錢露露溜達的時間了。


    錢露露每天都會沿著河邊的田坎路走上一段,而且是風雨無阻的。走到河灘那裏她會停下來坐上一會,即便是下雨天她也會撐著傘待上一會。這裏有她和何之洲最親密的記憶、在這裏他們曾一起走了一趟鬼門關,在這裏停留錢露露像是在憑吊。


    可憑吊過去應該是為了更好的前行,而她卻在這裏徘徊不前了。時間沒有讓她淡忘何之洲反而是更理解了何之洲,走進心裏的那個人始終都是自己的最愛,不管他現在怎樣曾經也是愛入骨髓的。何之洲走進心裏僅僅幾個月她都無法淡忘更何況是相愛多年的妻子於何之洲……


    叫小柴浩四的狗一直都跟著錢露露,不管是去車站賣菜還是去河邊轉悠;不管是天晴還是下雨它都會跟隨錢露露去她要去的地方。下雨天錢露露躲在傘裏它則躲在錢露露的身邊;天晴天,錢露露坐在河邊喃喃自語它會側著耳朵傾聽,偶爾還會嗚嗚的低叫兩聲像是聽懂了錢露露的心事。於是錢露露幹脆把心裏的淒苦都說給了叫小柴浩四的狗聽,因為她覺得狗才是最好的傾聽者,它不會對你的話評頭論足更不會說什麽大道理,隻會忠誠的聽你的傾訴。


    於是在河灘的石頭上,經常會有一人一狗坐在那裏,人偶爾會撫摸著狗毛茸茸的腦袋說上一句話,狗則似懂非懂的搖著尾巴聽著。


    錢露露的回來在這個不大的村子本來就是一個話題,時間過了一個多月人們習慣了她的存在關於她的話題也少了。隻是經過河邊的人發現了她和狗似有似無的對話,這讓關於她的話題又熱鬧了起來。見過錢露露上次回來的人想到當時她身邊除了這條狗還有一個男人,那時候她充滿了活力像是綻放的花朵,而這次回來的除了她就是那條狗了,人也像一下子沉默了不少。


    農村最不缺乏的就是好事者和流言傳播者,好事者把錢露露兩次回來的不同狀態臆想成了不同版本的故事。這些故事的基本主線都是錢露露被情所傷變得神經兮兮的了,理由就是她可以和一條狗說上一天的話,然後就是各種的惋惜或者幸災樂禍。


    這些故事慢慢在村裏傳播開來自然也傳到了外婆的耳朵裏,她知道傳聞也並非無中生有,錢露露這次回來的確是為了被情所傷的療傷。隻是她不知道錢露露會對著狗說話,會不會是傳聞中說的神經了?


    這天午後的院子裏,錢露露醒來看到外婆正坐在自己的旁邊,她看到了外婆略微混濁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都是擔憂和心痛。


    “外婆,您沒有休息啊?”錢露露問道


    這時候外婆仔細看了看錢露露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神雖然落寞卻不是渙散的心裏就好過了一些,便說道


    “我老了瞌睡不多,沒有你們年輕人好睡!”


    外婆說著拿起錢露露放在旁邊的書翻看起來,她突然想知道外孫女看的是什麽書可自己識的字也不多,於是又問道


    “看的是什麽書呢?能不能讀給我聽聽?你小時候最愛讀書給我聽了!”


    “好啊,我讀給您聽!”錢露露甜甜一笑就讀起了書。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錢露露看完了帶來的書,這時候她旁邊放著的是那本看了幾遍的倉央嘉措詩集,隨便翻開一頁讀道: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傷口上幽居\/我放下過天地卻放不下你\/我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任你一一告別……”


    這首詩讀完外婆被喚醒的記憶濕了眼睛,她的傷口上也幽居著一個男人,那是她一生的摯愛。少數民族對婚姻的態度是比較開放的,那一年的三月三外婆遇到了她的摯愛,於是外婆義無反顧的奔赴了她的幸福。那是外婆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在那個沒有太多物欲的歲月裏他們簡單的相愛著,為的隻是一生的相守和誕出的兩兒一女。


    每一段看似美滿的愛情都得不到應有的結果,外婆生下錢露露母親後外公更加努力的為這個家操勞著。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淩晨,隻睡了幾個小時的外公背著編了一個星期的竹貨去縣城趕場。他這一走去時是活生生的人回來卻成了冰冷的遺體,原來在經過那條懸崖上的小路時他困意襲來,迷迷糊糊間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來不及反應就跌下了懸崖……


    “這是什麽人寫的?把不知道怎麽說的心痛都寫得清清楚楚了。”外婆眨了眨眼睛問道


    “是一個叫倉央嘉措的達賴喇嘛寫的。”


    錢露露說道,抽出紙巾擦了外婆掛在睫毛上的淚水。外婆淡然一笑,從她手裏接過紙巾自己擦了起來。


    “達賴喇嘛是做什麽的?怎麽會寫出這樣的話?”外婆問道


    “是藏傳佛教的領袖,您可以理解成廟裏的大和尚!”錢露露說


    “和尚也能寫出這樣的東西?肯定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和尚!”外婆用有些嘲笑的口吻說道,還淡淡的笑了一下。


    “大人物的命運也是被安排好了的,其實並沒有外人看起來的那麽光鮮!倉央嘉措也一樣,他成為達賴喇嘛和後來被廢除都是安排好的。所以他的詩裏都是對命運不公的控訴和對愛情的向往,做喇嘛不是他願意的,可他又不能放下身份去愛心裏的那個人。”錢露露傷感的說道。


    “這世界上有幾個人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連皇帝都決定不了自己的生死更何況是我們!”


    外婆認同了錢露露的話,借著這個機會她也想和外孫女深入溝通一下,於是又說道


    “有些人在錯誤的時候出現會在心裏留下一個影子,假如我們一直躲在影子裏頭上是沒有陽光的,所以要勇敢的走出那片陰影。小何離開有一個多月了你也應該走出他的影子了,最起碼他隻是離開還在這個世界上。當初你外公去世我也很傷心,可我沒用多久就從他的影子裏走出來了,那時候我哪有閑暇悲傷,一天圍著你兩個舅舅和你媽轉,到了晚上一粘枕頭就睡著了。”


    “所以我回來就是想跟著您過得充實一些,在這裏我覺得是最放鬆的,最起碼不會時時刻刻都想到他!”錢露露看著外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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