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橫死的人,靈魂會被禁錮在原地無法輪回。


    接二連三的發生命案,筒子樓裏的人都覺得這塊地方不吉祥,加上拆遷消息終於下到這塊被遺忘的地方,能搬的都搬離了這裏。


    丁長樂家解封後被房東清空就沒人管了,門一直虛掩著也沒人敢進。魏晚站在門口伸手想推,碰到鐵門又頓住。突的笑了,手指微彎輕扣了幾下鐵門。“長樂,我能進來嗎?”


    記得第一次送她回家,她便是半掩著門隻露出一個腦袋對他說:“alex,謝謝你送我回家。再見。”然後毫不猶豫的關上了鐵門。


    “不回答我就當你答應了哦。”魏晚自說自話,走進了她家。


    下午的太陽很好,照在老舊的木地板上。以前隻覺得這裏擠逼,現在搬空了所有家具,竟顯得空曠,空曠的有些孤獨。


    牆麵上原本掛照片的地方已經空了,隻留下一顆孤零零的釘子和一個相框大小的印子。魏晚從錢包裏拿出他上次“偷”的合照,使了些勁將那顆釘子拔出來,把照片釘在牆上。


    全家僅剩的家具是那張床,估計是因為死過人,房東嫌晦氣沒要就丟在原地。床上用品也早就抽空,隻剩一個空木板。


    魏晚坐在床沿的木板上,手指輕撫過上麵的木紋。就好像撫摸著長樂棲身的棺材。


    他曾想過自私的把她留在身邊,連墓地都訂好了。但最終他還是把長樂葬回了祁山,和弟弟同眠。落葉歸根,那裏才是她心之所係的地方。


    “長樂,安息吧。害死你和弟弟的凶手都已經歸案。你父親的案子一並得到昭雪。東方也被放出來了,她說東方叔叔的事她不怪你了。我向她道過歉,你的事我不該懷疑她。”


    是後來官司結束,他才從東方廌口裏得知,長樂生命中最後一段日子很可能都是困在這個房子裏。那一晚他喝醉酒誤闖進這裏的時候,她就在這。


    悶熱的屋中突然刮進一陣清涼的風卷起白紗窗簾,拂過魏晚的衣角和他的手背。


    魏晚閉上眼睛,感受著這陣拂麵清風,臉上浮出久違的笑容。“長樂,你在呀。”


    閉上眼他又恍惚聽到了那一聲輕噔。魏晚騰的站起身,突然掀開了床板。果然下麵有一個可供一人屈腿躺著的空間,地板上有一片地方格外幹淨。


    他有種奇異的感覺,那晚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就在床下。隻是因為手腳被反困,堵住嘴而不能發出聲音。她也許就這麽被困了兩天還是三天,苦苦等著他的到來。


    他確實來了,可又錯過了她。


    魏晚發現一側木板上有幾個歪七扭八的刻痕。像幾個字母,但仔細辨認又看不出含義。


    他思考了一會,想象著她當時的姿勢就地躺下來,臉貼著地上的灰塵,感受著她的感受。


    因為雙手被反剪著,她當時應該麵朝另一側。沒有別的工具,這個刻痕隻能是指甲一點點磨出來的,所以這些“字”極不規整,筆畫位置也相互交疊。他背對著有字母的一麵木板,用指腹去感受這些筆畫的順序和位置。


    “a-l-e-x,m-et-o。”最後一個圈不知道是數字0還是字母o,圈沒有圓回來,一撇岔出去,還留了點老紅色的血漬,應該是太用力而導致指甲撇斷了。


    在絕境中寫下他的名字是對他的期望,這個魏晚可以理解。但m-e-t-o又是什麽意思?


    魏晚仔細看發現me和to之間隔著一點距離,所以這其實是兩個詞?meto?她想寫的是metoo(我也是)嗎?


    我也是……什麽呢?


    魏晚的目光環視這空房一圈,最後視線停留在釘在牆上的那張照片。


    他曾站在這裏對著照片說,“長樂,快點回來吧,我還沒親口告訴你,我愛你……”


    所以,她聽到了?


    【如果換個情境讓丁長樂聽到這句話,她大概有很多話回應。說配不上他,說謝謝他,說她有別的喜歡的人。


    她必須找出一萬個蹩腳的借口拒絕他,在她邁出複仇的這一步時,就注定了這個結局。


    她必須承認她是自私的,她明明知道魏晚與東方廌的關係,知道自己做出那樣的事後,會將魏晚陷入兩難的死地。但她依然選擇了那條“錯的路”,所以她也從未奢求過原諒。


    但現在這樣的處境,她可能沒命走出這裏了,她的心意也永遠無法被看見。


    所以她磨禿了手指,在她的“棺材”裏安心寫下這句真實的心意:我也是……


    丁長樂或許沒想到這樣一句回應給魏晚留下了一個救贖的出口。


    眼淚掉下來完全是無意識的,魏晚一遍遍撫摸著這句未完成的話,所有未曾宣之於口,未曾得到回應的愛意都在這裏找到了歸處。


    “長樂,你安心走吧。不要等我。再過幾十年,我總會來找你的。”


    屋內憋到悶熱的風打了個旋兒,帶起灰塵溜出了窗外。


    此時窗外天色漸晚,空氣中彌漫出一種莫名興奮,熱絡的氛圍。看到第一盞孔明燈飄過重重電線,磕磕絆絆的升上長空。魏晚才想起來,今天是烏蘇一年一度的天燈節。


    烏蘇是整個國度裏天亮的最早,日照時間最長的城市,所以民眾特別珍惜夜晚的時光。每年七夕節都有一個官方組織的孔明燈會,在彌河邊圈定的一塊大空地上,到了夜晚九點千萬盞孔明燈齊放,蔚為壯觀。除了當地居民的積極參與,還吸引了不少外地遊客。成為烏蘇一大特色。


    東方廌被四周摩肩接踵的遊客擠的左腳絆右腳險些摔倒,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一把帶到自己懷裏,點了下她的額心。“小腦不發達。”


    唐既白半摟著她,傲人的身高足以給她圈出一個舒適的行走範圍,頭頂抵到他的下巴,東方廌抬頭看到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唐既白,心就像找到了依偎的軟枕。即便周圍還是人潮擁擠,在有情人眼裏都是二人的世界。


    強硬的女人拿捏了一個撒嬌的語氣。“還不是某人遲到,自己約的時間。”


    唐既白把兩盞孔明燈放在她懷裏,學著她的口氣:“還不是某人一定要rkkuma(輕鬆熊)的孔明燈。買不到隻有自己去畫,說好在停車場等,不到五分鍾就自己跑進來了。你這個急性子呀。”


    明黃色的輕鬆熊綴在深棕色的天燈紙上,特別違和卻又古怪的可愛。東方廌看到喜歡不得了,把遲到的事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這不是見已經陸續開始有人放燈,想進來看個熱鬧嘛。”讀書的時候,東方的母親怕人多危險不讓他們來。長大了,忙於工作,自己也沒這個心思湊熱鬧。想東方廌一個土生土長的烏蘇人,竟然一次也沒參加過天燈節。“我沒想到我們還有機會一起參加天燈節。”


    舊日種種如同大夢一場,入夢的人都以為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


    “答應過你的。”還是東方廌升職檢察官那年答應帶她去參加天燈節,意外接踵而至,一拖就是三年。


    兩人往放燈聚集點走,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我那時候在看守所裏自己都覺得絕望,突然一下柳暗花明,文楚瘋了,馬天競自首,將當年的事情和盤托出。這簡直是比神跡還沒可能的事。你到底怎麽做到的?”


    案子從審判到結束,東方廌就像個鵪鶉被從這裏提到那裏,最後被放出來。整個流程她都是懵的,唐既白對此隻字不提。從謝燮那聽來的隻言片語,也隻是說唐既白用心理戰征服了兩人。究竟是怎麽回事,誰也不清楚。


    唐既白耐心給她解釋。“是個人就有弱點。馬則安是馬天競的弱點,我就騙他馬則安中毒,危在旦夕;薑寶羅是文楚的弱點,我就毀了薑寶羅給他最後的留念。但光以這些要挾他們還遠遠不夠,每個人最愛的都是自己。”


    東方廌聽得一知半解,她一直以為唐既白和她一樣,贏官司都是靠把法律學精鑽透,但他分析人心的手段似乎更為老辣。東方廌故意誇張的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你好恐怖喔。從來不罵髒話的唐教授其實吃人不吐骨頭。”


    唐既白好笑的挑了下眉。“你才知道?我給過你機會逃的,你偏要跑回來。不知死活的小丫頭。”


    東方廌知道他還在介懷她從機場去而複返的事情,他不惜用生命的代價推開她,但她對他的不信任最後差點釀成大禍。


    唐既白雙臂環住她,就像抱著個娃娃。下巴在她頭頂上蹭來蹭去。“這回,跑不掉了。”


    東方廌抬頭,踮腳,親吻他的側臉。“這次,趕也趕不走了。”


    誰都喜歡白天那個溫柔善良的唐教授,隻有你能看到黑暗中的我。


    到了九點,以煙花為令,萬燈齊放。絢爛的煙花背景下,盞盞天燈鋪天蓋地綴滿了整個夜幕。有些景色一生一次,大概就是如此。


    東方廌抬頭看著屬於他們兩個的兩盞小熊天燈搖搖晃晃並排升上去,兩盞燈上畫的不一樣,一隻是rkkuma(輕鬆熊),一隻是rkkuma的妹妹(牛奶熊),在千篇一律的孔明燈中很好辨認。直到升到半空,她才發現“貓膩”。


    隨著兩盞燈的距離越飄越近,她才發現輕鬆熊的姿勢是單膝下跪的,而牛奶熊手裏抱著的禮盒像極了一個戒指盒。


    她欣喜的回頭,發現唐既白已經在她麵前單膝下跪。周圍的人自動讓出一個空地,圍成了一個小圈,女孩們壓低聲音的尖叫,善意的笑聲,掌聲將她一並送上了雲端。


    唐既白打開戒指盒,露出一個心形鑽戒,戒托是莫比烏斯環的設計。


    莫比烏斯環的特點是從一麵任意一點作為起點出發,不回頭的前進,通往另一麵後,最終都會重返起點,無線循環。多像他們兩人,兜兜轉轉最終重遇。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年少時讓你心動的人,曆經千帆回到起點。


    夜風溫柔,令人心醉。


    唐既白充滿磁性的聲音此刻變得更有蠱惑力,被清風吹進了她的耳中。“東方廌,請你把名字還給我。”


    旁人或許聽得一頭霧水,但這是東方廌聽過最浪漫的情話。


    她出生時,他將名字贈予了她。從此,她將重新冠上他的姓。


    完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知東方既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橘子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橘子宸並收藏不知東方既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