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天子抬起頭看向堂下,眉眼展開,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今日可是老師大壽,接著奏樂。”


    沒有舞蹈,就不舞了。


    公孫弘問到:“陛下是才回的洛陽?”


    沒有報備行蹤的小白:“昨日在扶仙宮住了一晚,今日才入的城。”


    朱平笑了起來,“年前陛下應該不會再去長安了吧?”


    “不去了,”小白他日前給丞相預警報備,“過了年仝拾也要去塞外了,孤還要送他出國。”


    劉奉一精神:“我陪陛下一起。”


    朱平、公孫弘聯手按下他,不,你不去。


    其他人如醉方醒,樂師們又奏起樂,賓客們也喧嘩起來,繼續上前來為穆王孫祝賀。


    隻不過這次他們在祝壽之前,還給天子行了一道禮。


    一群年輕人很是大膽,在君王落座後率先上前祝賀,其中一個人朗聲念出他為穆王孫慶賀所寫祝壽詩。


    詩是時下流行的四言詩,有神話故事中的長壽生物與曆史中的長壽名人,從上古吟到現在,穆王孫的青春到現在榮耀加身,兒孫滿堂,行文流暢,文采上佳。


    詩明顯是提前寫的,但這本來也不是考驗急智文采的場合,是以穆王孫聽了都笑嗬嗬的點頭,世子連忙讓人去拿美酒來謝他。


    這種場合,士人來祝壽那是認可、敬佩穆王孫,不存在賞賜這種階級分明的行為。


    幾個年輕人很是驕傲的也謝過世子,雖是平視前方,不敢上視君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絕不僅僅是來祝壽的。


    “紀澤,這詩是你做的嗎”


    這群人裏,其他人小白不認識,但念詩的那位小白有印象,是他招賢令選的第三個進洛陽學宮的人。


    並州人,文采不錯,家世在當地也算名門,為人落落大方,氣度不輸洛陽子弟。


    被念出名字紀澤心中一喜,拱手彎腰,“回陛下,此詩非澤所作,乃是友人成非所作。”


    說完,他手引向身旁之人。


    小白看了過去,這成非他沒見過,不過人低著頭,隻看出來衣著普通,身體不算瘦弱。


    這種時候也不主動說話表現自己的,有可能是內向緊張。


    小白主動道:“成非,你這詩做的不錯。”


    成非也抬手行禮,頭仍舊低著,“陛下、陛下讚譽……”


    這時公孫丞相開口誇道:“之前幾次在洛陽學宮見你,你都噤若寒蟬,卻不想你還有如此文采。”


    這絕對不是洛陽學宮中有工作的那批人,因為那些人小白都記得。結合丞相給的信息,原來這還是個來麵試好幾次的賢才。


    這種場合,作品絕對是他的,八成是因為人比較緊張,所以前麵幾次公孫丞相麵試的時候他也支支吾吾沒有發揮好。


    公孫丞相很忙的,這人連話都說不清楚,一副膽小畏縮的摸樣,擅長的還是文不是陛下想要的工科人才,丞相當然不會有閑心再多問,三句話答不上來就刷了。沒想到今天一看,人文采不錯。


    這種文采於大晉隻是錦上添花,話都說不明白的人公孫弘也不認為能進朝廷做官,陛下要是惜才了,帶著解悶倒是可以。


    小白看成非那句話說完就不說了,主動問道:“你還有其他作品嗎?”


    成非低頭的身子一動,“回陛下,有……”


    “回陛下,成非的好詩不少……”實在看不下去友人這樣子,紀澤主動開始誦念起來成非的其他作品。


    小白聽完兩首,確實不錯,能放進中學生的課本的那種。


    他讚道:“成非確實文采斐然,孤身邊尚書一職還缺著,你可願意?”


    這個尚書不是什麽禮部尚書之類的六部最高長官,而是皇帝身邊的文職小秘書,官不大,但是天天跟在皇帝身邊,優勢很大。


    小白繼位以來有什麽事都是直接和三公九卿諸位大夫商量,不怎麽抓政務,這個官職一直都還空著。


    聽到皇帝因為幾首詩,直接許了一個天子身邊近臣的官職,官員們還好,其他來洛陽求上進的士人別提多震驚了,一個個不敢看皇帝,眼神都黏在成非身上。


    天子許官這種事,紀澤再不能幫成非說話,隻能眼神緊盯成非:兄弟盡力了,這機會你要再不抓住,出去我就殺了你。


    成非人不傻,很清楚這是友人為他創造出來的機會,就算現在被所有人盯著的他緊張到身體全麻了,也抖著身子對著君王行了一禮。


    “陛下,成非、願意。”


    紀澤吐出一口氣,一直跳動的心終於安靜下來。


    還好,成非沒再失誤。


    穆王孫的兒子很有眼力見的捧起一樽酒,笑著祝賀天子喜獲良才。


    小白也微笑回應,“老師的壽宴還能有如此良才,孤當敬老師一杯。”


    “是陛下慧眼識珠。”


    穆王孫端起酒樽,二人笑著對飲一杯白水。


    目睹成非一飛衝天,其他也蠢蠢欲動的人暫且安分下來,明白這個場合天子不願變成自己的主場,後續的祝壽大家隻能老實一些。


    文采這東西,真的就是天生的,沒有那個天分的人再怎麽苦思冥想,亂了的心也做不出來能壓過成非的名篇。


    不少人心裏懊惱,恨自己為何不提前做好準備。


    成非有沒有急才不知道,就那個緊張到話都說不清楚的程度,要不是紀澤給他念作品,他才不會有這種好運道呢。


    他們自覺不會和成非似的畏縮,但氣度夠了,文章詩賦水平上不去,這實在沒轍。


    壽宴一直從上午持續到下午,天子給麵子的待了一個時辰後才走的。


    拜送天子離去,看著他的背影,一個時辰裏都沒能出頭的人心頭五味雜陳。


    公孫丞相坐的位置很高,離穆王孫很近。送走君王後,他也很是感慨:“穆公的功績,陛下都記著呢。”


    都能在穆王孫活著的時候許諾讓他死後入太廟,享受和第五家君王們的祭祀待遇,哪怕穆家子孫不爭氣,朝廷也不會短了穆王孫的祭祀……


    這種恩遇,當真是太大了。


    穆王孫:“陛下不愛彰顯,向來有他的主意。”


    陛下不在,沒有包袱的穆王孫也不裝了老人家修身養性這麽多年,難得大笑出聲。


    他不過是臣子,卻能以自身之能死後牌位入太廟,這怎麽能不讓他開心、自豪?


    陛下今天來的真好,送給他的禮物更好!


    等暢快的笑夠了,他好心情的安慰後輩:“這麽多年,你為晉辛苦一生,陛下也都看在眼裏。陛下向來敬重你,你再多幹幾年……”


    公孫弘能不能也享受到穆王孫同等待遇,這穆王孫可把不準。


    但是加油,你也機會很大,你算是最有機會的了。


    公孫弘搖搖頭,歎道:“弘可不敢和穆公相比。”


    配享太廟這事,必然不會是能隨意許出的。


    出身、資曆、功績,名聲,這些穆王孫都能擔當的起,陛下許諾讓穆王孫進太廟的事,以自己在內的朝中百官都無法說出一個不好。


    已經是大晉所有臣子羨慕對象,大晉名臣第一人的穆王孫安慰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陛下是我們大晉聖主。”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會把自己的喜好強加進政策之中,懂得權衡利弊選擇最有利的,有什麽不滿的會直接和臣子當場說開,不會死強。


    這些特質放在哪個國家都是不可多得的明君,雖然在禮製上總有些率性,但這些率性也正是他為數不多的喜怒表現,百官們都很樂意讓陛下有個能折騰的口子。


    臣子為國家為大晉做的,他都看在眼裏,功勞苦勞他都記得。


    穆王孫也就在天子小時候教過他律法和基礎知識而已,那時候他已經半退休狀態,主要服務過的皇帝也不是小白,這都能被他抬入太廟,公孫弘那可在給皇帝做丞相呢。


    公孫弘想了想,說的有道理,陛下繼位以來他確實和皇帝君臣和睦,一起為建設大晉天天努力。


    他為政事已經夠努力工作的了,再努力的活一活,說不定也能死後和穆王孫一起做個伴。


    朱平自己默默吃口菜。


    公孫弘有機會,他朱平也有機會,說不定誰能進呢。就算都進了,也說不定誰能先進。


    是的,朱平他也很想要這個榮譽。他也相信在場每個官員都很想要這個榮譽。


    這可不是普通榮譽,作為臣子能靠才能和功績入太廟和曆代大晉君主一起享受祭祀,這是對他們能力的莫大肯定,也是對他們身後事的最高禮遇。


    陛下甚至是親自讓起居郎把他今日所說記下,他親自把這事蓋了章,讓史官把這記錄進史書,嚴令第五家子孫不再更改。


    晉朝還在,穆王孫就一直會享受大晉最高待遇的香火供奉,不會斷絕。


    這樣的待遇,伊尹之後可以說沒什麽人能有,但是現在,陛下願意給出來。


    陛下當時承諾一出,穆王孫都眼神呆滯了,朱平這些人同樣也是心跳加速,呼吸都火熱起來。


    這幾百年來,他們所能知道的臣子高級待遇,無非就是賜官、賜姓賜名,賜金銀珠寶、爵位、封地。


    這些已經是君王能夠給予臣子很高級別的待遇了,臣子們也都心裏有譜。可今天陛下讓他們知道,他能給的,不輸青史留名。


    給重視身後事的官員這樣的禮遇,可以說是戳中了在場所有做官和沒做官人的心。


    那封天子親來賀壽送上的詔書,是他們見過君王對臣子最高的恩遇,讓他們念念不忘。


    可以說,穆王孫現在已經是所有官員和士人們的奮鬥目標了。


    年少出仕,一輩子都在做官,老年封侯,有錢有權有爵位有封地,退休前教導兩位帝王,退休後還能掛名成為洛陽學宮的主管,人活到七十九直接身後事都被陛下包攬。


    這妥妥就是他們往前衝的最高目標。


    這個最高目標,最在意的人還是朝廷裏的高官們,普通官員都知道自己暫時隻能想想,再渴望想想也就夠了,想和穆王孫一樣最少也得混成丞相。


    而官都不是的士人們,對太遠的目標都是憧憬,更在意的還是最近的目標。


    比如一飛衝天的成非。


    張宏到了成非跟前,“在下典客府下官張宏。”


    成非不認識張宏,他的好友紀澤可是招賢令被選進洛陽學宮的,很清楚張宏是誰,立刻低聲給成非介紹這是他們洛陽學宮的管事司業。


    成非立刻緊張起來,“張、張司業。”


    紀澤平時也會和他說些學宮的事,張宏這人成非是知道的,也知道這是天子表兄。


    張宏按下要坐起來的成非,笑了笑,“莫要緊張。你文采這般好,陛下選中你是才華出眾。


    陛下今日既封了你為尚書,你明日早些去玄雍宮,報上名號就能進去了。”


    晚些了可能陛下就不在宮裏了,甚至不在城裏。


    今日陛下主要是來祝壽,很多東西不會多說,張宏會幫他收尾。


    成非感激極了,連忙行禮拜謝。


    張宏又誇了兩句他的文才便轉身離開,沒有多待。而他走後,周圍其他人看成非的目光可就精彩極了。


    成非不會說話,紀澤替他把那些看過來的目光一一回看回去,客氣道:“諸位也是有什麽要指點的?”


    張宏那是有官職的外戚,來這裏是提點成非,表示友善,你們這些官職都沒有的想幹嘛?


    人品不一的士人們嫉妒成非,但不會在穆王孫壽宴上鬧事,說了兩句祝賀成非幸運的話便不再多言。


    成非鬆了口氣,拉著紀澤使勁感謝他。


    -


    小劇場


    小白還在的穆王孫:僵硬,呆滯,維持自己一向高深莫測的老師形象


    小白走後的穆王孫:猖狂大笑嘎嘎嘎


    公孫弘:目標努力活久


    朱平:目標做的事比公孫弘多還活的比他更久


    酸酸的百官:回來也不打聲招呼的陛下,直接來給穆王孫送上這麽個大禮,嫉妒,嫉妒死了


    酸酸的士人:成非這小子,真是有才華有好兄弟還幸運,嫉妒


    但是毫無例外,大家的共同心聲都是:皇帝、天子、再世明君、當世聖主,看看我啊!


    目睹這些人心思變化的阿飄們:這個榮譽,居然這麽能調動大臣們的積極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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