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尋找姐姐, 吳春雨也出事了。


    他是在瓢潑大雨中從小山上摔下來的, 摔折了小腿骨,並且傷得很重。


    盧非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受到了學校的嚴厲批評。這不僅僅是他在處理問題時的偏見丶簡單粗暴, 更因此給吳瀟瀟造成了無法在學校繼續留下去的事實。因此校委會決定, 在吳瀟瀟沒有找到返校之前讓他停職反省。待事情有了結果後再做處理決定。如果吳瀟瀟真的尋了短見或不測, 那麽, 學校就將向有關部門移交,追究其法律責任。


    其實, 盧非當時完全可以避免這事件的發生。即便是在吳瀟瀟絕望地走出辦公室的最後的一刻,盧非也應該把她攔住或者讓同學們跟著把她找回來。


    但這些盧非卻沒有做。


    等淩姍和趙昕及其他老師們趕到學校, 又問明情況帶著同學們冒雨去找吳瀟瀟的時候, 那已經是半小時以後的事了。


    吳瀟瀟早已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事也湊巧,偏偏又趕上是老天作對。


    就在吳瀟瀟絕望地走出校園去以後,剛才還亮瓦晴天的天空卻風起雲湧響起陣陣滾雷聲,刹那間, 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天陰得像個大黑鍋底, 近在咫尺都難看清對麵的人影。在這種情況下, 更給尋找吳瀟瀟帶來了困難,也增加了吳瀟瀟本人的危險係數。


    盡管學校出動了車輛, 全班同學們也組織起來分頭去找, 可那伸手不見五指黑如鍋底的雨夜, 就算吳瀟瀟躲蹲在對麵,隻要不吭聲, 那大家也看不到。


    上半夜就這樣毫無進展地過去了,盡管師生們找遍了校園周圍一兩公裏內的公路, 溝he,樹林,橋下和大山角下。幾乎 找遍了一切能夠想到的地方。


    然而, 還是沒有發現吳瀟瀟的影子。


    雨還在下,沒完沒了。使人很煩躁。


    人命關天。


    鑒於事態的嚴重性和從安全角度考慮,金釗與班子成員緊急協商,布置尋找,並向公安機關報案並請求消防部門支援。


    考慮到已經折騰到了後半夜。且明天還要上課,及同學們的自身安全等因素, 金釗決定暫時放棄尋找等天亮再說,清點人數。同學們返回學校休息。


    可淩姍在清點人數時卻怎麽也找不到吳春雨了!


    有的同學說, 他一直在山根下的河邊四周瘋狂地喊著吳瀟瀟的名字。


    大家立即朝山根趕去。


    最後, 終於在山下怪石嶙峋的一塊石頭旁找到了他。那時的吳春雨已經昏迷,右條腿下洇了一大片血跡,殷紅的血還從傷處往外流著。


    吳春雨是失足從高坡的石頭上滑倒掉下來的,右腿不但造成了骨折,並且尖尖的石頭還在腿上劃了一個口子。更糟糕的是,一根靜脈血管被切斷。


    在黑黑的雨夜,昊春雨孤立無援,自己又不能動彈。要不是及時被大家發現,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本來,聽到姐姐被無端欺侮,吳春雨是去和常燕她們討說法對命的。


    可當他聽到姐姐已經從教導處跑走了,他就再也顧不得別的, 便瘋了般地衝進了大雨中, 奔跑著一聲聲地呼喊著姐姐的名字……


    這才失足從山上的大石頭上滑了下去。


    ※


    吳春雨的傷,學校衛生所處理不了,考慮到時間緊迫,便直接就送到鎮醫院。


    急診室裏,值班的醫生和護士們全力以赴地對吳春雨的傷進行處置:


    清創、滴注、清創丶縫合…。


    窄窄的走廊裏, 擠滿了落湯雞似的師生們。


    大家心情都很沉痛,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但都兩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急診室的門上的紅燈。


    而最令自己不安的還是淩姍和金釗。他們知道,即便吳春雨的傷情再嚴重,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而更擔心的是這孩子腦袋裏的腫瘤。一旦腫瘤子被激活或發作,那麻煩可就大了。所以他們更是坐立不安。


    靜。靜得可以聽見人的呼吸,靜得能聽見小蚊蟲飛來飛去的聲音。


    然而這完全是一種表麵的靜。


    趙昕心裏的憤怒在漸漸地膨脹,他有意識地斜眼看了一眼蹲在牆角的盧非。他真想衝過去騎在他身上狠狠地揍他一頓!


    “神馬玩意兒!"


    心裏想著,口裏不禁罵出聲來。


    在這麽靜寂的環境裏,趙昕的罵似乎被在場的人都能到了。


    於是,有的人便用眼睛開始相互詢問和交談:


    "他在罵誰?"


    “還有說,那個唄"。


    要說有人不知道趙昕罵誰,但淩姍和金釗卻心裏明朋白白,而被罵的盧非又何嚐不知道趙昕罵的是自己呐?


    罵就罵吧,誰讓是自己惹的禍呐?這吳瀟瀟要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的這飯碗保住保不住都難說了,還在乎這一句罵麽?


    裝孫子吧。


    所以,盧非就裝沒聽見。


    他從兜裏拿出煙來,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剛要點,卻被淩姍給一把搶了下去。


    盧非一怔神。


    淩姍卻朝天棚吊著的"嚴禁吸煙"警示牌輕輕一指。


    盧非這才尷尬地咧了咧嘴,說了聲:“不好意思。"


    便急忙把煙和打火機放回了兜裏。


    在等候消息的同學中, 最忐忑不安的要算是惹下這場大禍的始作俑者常燕, 以及幫凶劉歡和王丹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她們沒有想的。常燕當初也不是非要定罪吳瀟瀟就必須是小偷。如果吳瀟瀟認個錯說聲對不起,給個台階下,這事也就完了。可吳瀟瀟也太剛烈了,死活不認賬,這話趕話還越說越離譜,最後才整出這大的事。


    這何苦呢?


    如果吳瀟瀟再出點什事,那她都不敢想自己會怎麽樣。


    還有,這吳春雨病好以後還不得找自己算賬麽?


    想著想著,這心可就跳得離了譜了,這眼淚可就關不住閘了。


    那麽,那個劉歡後悔不後悔呢?


    她呀她才不後悔,可她就是怕。


    她怕吳瀟瀟真的勾人來收拾她。


    因為憑自己的第六感覺,吳瀟瀟肯定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肯定在社會上和不三不四的半大孩子們混過。她的一個小姐妹就當了小瑪子,一天到晚和一幫小流氓混,派出所掛號,還進過兩次少管所。要不她怎麽會想起罵吳瀟瀟是瑪子呢?


    現在看,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可自己情急之下找不出更解氣的話來,就這麽把話給說出來了……你說那人家能不記仇,能不報仇麽?


    到時候再去找帥哥,那來得及麽?


    所以她的哭是嚇的。


    至於王丹卻沒想那麽多,她真後悔自己幹嘛要卷到這裏邊來?本來沒自己什麽事,本來也是出於義憤才說了幾句吳瀟瀟,那是出於好意調解矛盾的角度啊,可怎麽說著說著就變成一夥的了呢?


    現在想想,也真是有點欺侮人了。


    可後悔有什麽用?隻盼著吳瀟瀟早點回來別出事吧…阿彌陀佛。


    想著想著,王丹竟低下頭來,雙手不由得合起掌來,黙黙地為吳瀟瀟祈禱起來。


    ……。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 急診室門上的紅燈滅了,那扇令人焦灼的門終於打開了。


    從裏麵走出來一位穿手術服的醫生。


    同學們不由自主地湧了過去。


    淩姍伸手示意大家不要往前擠, 便自己走上前向醫生問道:


    \" 大夫, 情況怎麽樣? 他, 他有……\"


    她想問吳春雨腦瘤的事兒。但話剛說一半就警覺地想到周圍還有那麽多的同學,便馬上止住了口。


    淩姍伸手拉了一下醫生的胳膊小聲地說: \" 大夫, 我有點事要和您單獨說! \"


    醫生應了一下,點頭: \" 抓緊時間。\"


    淩姍點頭,回頭對金釗一招手:


    “校長,您過來一下。"


    金釗這才走過來。


    他們來到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裏。


    淩姍急急地問大夫:\" 現在病人情況怎麽樣? \"


    \" 沒什麽危險了。人已經醒過來了, 他昏迷的原因可能是由於情緒,加上流的血多了一點。不過沒事。"


    "那就好。"淩姍剛想往下說。


    醫生卻打斷了她的話:


    "不過…"


    金釗著急地問:"不過什麽?"


    “他現在開始發燒了。可能是被雨淋風寒所致,也可能是傷口有感染。 \"


    聽到醫生的話,金釗和淩姍都緊張起來。因為張教授一再囑咐,避免感冒,一旦發燒很可就引發腦炎,導致積水,腫瘤細胞乘機大量複製擴散……後果不堪設想。


    \" 那, 燒得高麽?\"淩姍看了一眼金釗,著急地問醫生。


    “大夫,趕緊控製住發燒吧,這可太危險了。"金釗急得直搓手。


    醫生看到他倆的著急的樣,反倒笑了:


    "放心吧兩位老師。已經在控製了。看把你們急的,這孤兒學校的老師和孩子們感情就是不一樣啊。\"


    "是這樣的,大夫。我們叫您過來就是要告訴您:這個病人的腦袋裏有個腫瘤! 正在準備手術呐。\"淩姍說。


    大夫這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


    \" 腦瘤? 良性還是惡性的? 現在到了什麽程度?\"


    這時, 趙昕和盧非也來到小屋門外站在旁邊聽著。


    淩姍繼續說: \" 需要手術才能最後確診,醫生判斷良性的可能性大, 但因為這個區域的手術難度大, 所以準備請外國的專家來做,所以就需要一段保守的時間……\"


    醫生這才點頭: \" 老師, 我明白了。我們盡量想辦法避免引起綜合症。不過……\"


    醫生想了想又說: \" 既然這樣,腫瘤會消耗大量的營養,會導致病人營養缺乏。這樣就會給病人的造血能力帶來影響……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增強他的免疫和對病毒的抵抗力就十分重要了。我的意見,建議還是輸一點血為好。"


    金釗插上話說:"那就輸吧。"


    醫生有些為難地說:


    "不過, 這深更半夜的, 再說咱們這鎮醫院又沒有血,就得等明天去市中心血站買血了。可現在全市用各醫院用血都很緊張,血站的血必須得先保急救用血。像咱們這情況就得排號等待了。\"


    \" 那,輸血晚了會不會影響病人的康複……\" 淩姍問。


    \" 那是肯定的呀。\" 醫生不加思索地回答。


    趙昕一腳跨進門裏,對醫生說: \" 那就別等明天了! \"


    金釗也跟進來說: \" 我的意見也是這樣。醫生, 就別等了,就抽我們的吧。\"


    醫生被他們的精神感動了。


    他想了想, 說了聲好吧, 便轉身走出房間去和急診室的醫生們商量去了。\"


    聽說吳春雨需要輸血,同學們都\" 呼啦\" 一下擁過來,紛紛伸出胳膊:


    “老師,抽我的。"


    “老師,我是o型血。


    “……"


    淩姍挺受感動:多麽好的孩子們啊!


    可她還是擺了擺手,對大家說:


    \" 同學們, 吳春雨同學已經醒過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了。 就是為了他身體盡快恢複, 醫生才建議給他輸一點血。\"


    \" 可你們還都是個孩子。法律有規定,未成年人是不可以獻血的。我替吳春雨謝謝同學們了,大家放心吧,有我們大人們就夠了! \"


    國育新擠到同學前麵, 伸手擼起胳膊遞到淩姍麵前說: \" 老師,我過十四,都十五了。 我來吧。我身體好,抽8 0 0沒事兒。


    \" 老師……\"


    大家正在爭著嚷著的時候, 醫生卻從急診室的門縫裏探出頭來朝淩姍他們招手:


    \" 幾位老師, 請進來吧! \"


    同學們湧上去: \" 那, 那我們呐? ! \"


    巧了,這驗來驗去,最後還是盧非和淩姍兩人的血型和吳春雨血型配上了,於是,他爭搶著給吳春雨輸了4 0 0 c c 的血。


    這個機會可是天賜給盧非的。


    就當贖罪吧。


    一一剛才,淩姍要獻血。盧非不同意。他很真誠地說:


    \" 淩大姐, 你就不能給我這一次機會嗎? 你別把我看得那麽無可救藥, 看得那麽壞。你身體不好, 又是女同誌,還得帶班,工作很累。你就給我這個贖罪的機會吧。\"


    不管盧非是出於一種真心, 還是為了挽回過失的無奈選擇, 但最後, 金釗和趙昕等還是同意讓盧非給吳春雨輸了血。


    不能不承認,盧非這個人就是會把握機會,如果他不總是自作聰明的話, 他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教師。


    ——金釗這樣評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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