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深呼吸,壓著心底的怒氣,狠狠拍開溫新的大掌。


    冰凉的手背立刻出現一個紅印,在白皙的膚色上極為刺眼。


    溫新毫不在意,手心向上,湊近莫莫。


    語氣討好,“姐姐再打幾下,消消氣。”


    “走開。”莫莫沒好氣地推開溫新,仔細地將水袋伏在他的膝蓋上。


    “怎麽你現在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方清姿小聲嘟囔著。


    莫莫眼眸一顫,緊抿唇瓣,“還不是你們太讓人操心了。”


    說罷,她不再理會兩人。


    手中的水袋又換了一輪。


    溫新的麵色緩和不少,“姐姐,好了,不用了。”


    莫莫拿開水袋,麵色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溫新諂媚地笑著,頗有幾分小狗犯錯後飛機耳的模樣。


    莫莫輕歎了口氣,“懶得管你。”


    “姐姐不生氣了?”溫新試探地握住莫莫滾燙的小手。


    “你自己的身體,我生氣有什麽用?”莫莫抽回手,麵無表情地打開電視。


    “有用!誰說沒用的?”溫新聲音拔高了不少,“我的身體都是屬於姐姐的,姐姐說什麽都管用。”


    莫莫白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方清姿惡寒地抱著手臂搓了搓。


    即便這樣的場景已經看了四年,她還是有些受不了。


    溫新得寸進尺地躺在莫莫腿上,指尖勾著她的發尾。


    他望著莫莫白皙的脖頸,視線上移到她下顎的位置。


    擋住了,看不見她的臉。


    不過這樣也好,她也看不見他。


    漆黑的眸子裏是無盡的寂落與哀淒。


    他無聲啟唇,“姐姐哪怕不愛我,也繼續下去好不好?繼續讓我待在你身邊,用男朋友的身份。”


    客廳內響起電視的聲音,充滿暖氣的屋子裏,每個人都暖烘烘的。


    莫莫的思緒卻遊離在外。


    想到方清姿剛剛的吐槽,她不由地默默歎氣。


    沒了生活的壓迫,性命也攥在自己手裏了。


    再也不用為了任何事情,刻意奉承任何人。


    不需要絞盡腦汁周旋在所有人之間。


    她終於做回了自己。


    原來不被壓抑的她,情緒也挺不穩定的。


    甚至會通過大吵大鬧的方式發脾氣。


    也會因為心疼而心緒不寧。


    原來以前的冷靜和淡然,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


    畢竟,就算她哭鬧,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隻會是浪費時間。


    在莫國華麵前哭,他就能放下手裏的酒瓶不打她了嗎?


    不會。


    在莫國中麵前哭,他就會同情她,不再複仇殺她嗎?


    也不會。


    發泄情緒了又怎樣?


    她的命還是懸在半空,頭頂的那把鍘刀隨時有可能落下。


    有那個時間,不如好好謀劃未來。


    她隻能被迫冷靜下來,一遍遍用理智捋清自己的計劃。


    甚至在每一次感情占上風的時候, 她都會警告自己。


    愛情是她人生中最不起眼的選擇。


    所以每次麵對南煦動搖的時候,她總會下意識地傷害他。


    一遍遍告訴自己,南煦不過是個工具人,她不愛他,也不會愛他。


    所有的動搖不過是因為長久的相處裏,她產生了占有欲而已。


    僅僅是占有欲而已。


    哪怕婚禮的時候,明知道隻是一場戲。


    她還是花了精力認真挑選所有事宜。


    甚至她會找借口,那隻是為了確保計劃順利實施。


    可是。


    婚紗的款式、 手捧花、婚紗照……


    這些會影響她的計劃嗎?


    不會。


    她悵然地望向窗外。


    走的時候,所有關於南煦的東西都被她扔在國內,甚至那個血紅色的鐲子也還了回去。


    隻有那張婚紗照留下了。


    莫莫深深歎了口氣。


    國內所有的一切都該過去了。


    畢竟她已經開始新的人生了。


    新的,她心心念念的,認真謀劃後得來的新生活。


    視線落在桌子上的手機。


    手機殼後藏著一張泛白的婚紗照。


    和那些逝去的時光一樣,在久遠的記憶裏泛白,直至模糊。


    南方邊境,戰火紛飛。


    炮彈的碎片肆意翻飛,高高飛起,又如同柳絮般四處蔓延。


    屍體陳橫,壘起一座座屍牆。


    滿地的鮮血,將灰撲撲的地麵染成鮮豔的紅色。


    血跡如同一道道小河般,順著地勢向下流。


    一堵屍牆後,南煦虛弱地喘著氣。


    臉上滿是血汙,身上的衣服被刮破了不少,幾乎掛不住。


    他捂著腹部的傷口,拿出對講機,“3022基地,任務完成。”


    滋滋滋。


    對講機的電流聲在嘈雜的環境裏響起。


    南煦等了許久後,對麵才傳來一陣小聲的回應。


    “收到。”


    南煦將對講機收起來,才發現腰包的綁帶壞了。


    他不在意地將綁帶扯下,拿起腰包裏剩下的東西。


    剛想放進口袋,卻發現身上所有口袋早已在行動間破損。


    他遲疑地盯著手裏的餅幹。


    思考了一瞬後,遺憾地將餅幹放在地上,不準備帶走。


    這是一個小女孩送的,說是謝謝他救了她的爸爸。


    他原本拒絕了,畢竟這個餅幹,在小女孩那裏,是可以讓她多活幾天的重要物資。


    況且他不記得她的爸爸是誰了。


    他在戰場上救過很多人。


    軍人、受戰亂困擾的普通人、國內的、境外的……


    很多,他不可能一一記得。


    小女孩沒有必要為了他這樣的人獻出原本可以多活幾天的生命。


    隻是那個女孩很堅持,倔強的黑眸讓他想到莫莫。


    鬼使神差地,他收下了。


    戰火紛飛的地方,食物是最寶貴的資源。


    隻有食物才能讓人活下來。


    在邊境的這幾年,他見過太多餓死的人群。


    有的小孩餓得抓起地上的泥土往嘴裏塞。


    哪怕那些泥土裏混雜著彈片,還有無數屍體碎片和血液。


    但是,他們很餓。


    他們要活下去。


    如果不吃的話,肯定會死。


    可是吃了也不見得能活。


    畢竟炮彈無眼。


    死亡和明天,哪一個先來臨,誰也不知道。


    在邊境的四年,讓他充分意識到了,生命有多麽脆弱。


    活下來,是一件多麽偉大又艱難的事情。


    他靜靜地躺在地上,等待救援。


    撇過頭看了眼餅幹。


    餅幹已經被捏成碎渣了,不能吃了。


    可是就算餅幹是完好的,他也不能吃。


    他的胃早就壞了,壞在無休止的嘔吐下。


    現在隻能接受流食。


    他視線上移,看到莫莫盤腿坐在餅幹麵前,斥責地盯著他。


    似乎在責怪他浪費糧食。


    南煦嘴角勾起無奈又寵溺的笑意。


    “寶寶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不能吃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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