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天氣陰。】


    文森特當初就不該收治傑克。


    那個陰險的小醜,卑鄙無恥的瘋子,是他傳染了他。


    *


    傑克?


    江願想了想,確定所有病人檔案裏都沒有這個人,這個名字是第一次出現。


    再往後,筆記本中央有明顯的撕毀痕跡。


    殘餘的幾頁紙上,字跡潦草淩亂,像剛刮過鍋底的鋼絲球,最後隻能勉強辨出這樣兩句話: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草!草!草!為什麽會這樣!他居然....!】


    無論字跡還是內容,都能感受到托尼的崩潰、瘋狂和難以置信。


    江願同情道:“噢,可憐的托尼哥哥,他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煩。”


    蔣健頂著一雙無神的眼,陳述道:“...我討厭反轉,討厭謎語人。”


    滿是黴灰氣味的房間內,氣流忽然改變了流動。


    就在江願察覺到有人過來時,門口處,突然爆發了一道男聲怒喝。


    “喂!你們兩個!大晚上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呀,被發現了。


    江願轉頭,隔著鐵架,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氣衝衝地走了過來,看樣子應該是值夜班的醫生。


    正當他起身,打算用起夜迷路當借口,糊弄對方時。


    仔細一瞧,卻發現這位醫生白花花的臉上,似乎少了點什麽。


    是什麽呢?


    哦,對了!


    他的臉蛋空空蕩蕩,幹淨得連五官都沒有,隻剩一張慘白皮囊,柔軟地包裹著頭顱,驚得蔣健倒抽了一口冷氣。


    江願卻是好奇道:“師傅,你說他剛才是用哪裏發出聲音的?”


    蔣健答:“宰了就知道了。”


    無臉醫生快步朝兩人走來,氣勢洶洶,不等江願建立溝通,就一拳打了過來,江願輕巧避開,卻見對方指尖刀光一閃,握著凶器。


    那是把被血腐蝕得鏽跡斑斑,生著缺口的手術刀。


    這樣的凶器,即便不傷到大動脈,隻要碰到,高低也得中個破傷風。


    既然對方誠心殺人,那江願也就不再客氣,梵問隨手揮出,眨眼便將無臉醫生牢牢捆住。


    五指一收,當場絞殺。


    “嘭---!”


    血花四濺。


    數十塊大小不一的碎屍,整整齊齊落地,溫熱鮮血溢滿地麵,染紅了小半間檔案室。


    這一戰,來得快,結束得更快,可把江願給愁壞了。


    他收回梵問,不解道:“我隻是想把他捆住問話,又沒用什麽力氣...這人怎麽就碎了?”


    蔣健更加不解:“你這是在...謙虛?”


    江願:“......”


    好在很快,蔣師傅就確定徒弟這不是謙虛,而是這怪物真的有問題。


    碎裂的黑白格子地磚上,血漿像活物一般收攏,紅白相間的屍塊膨脹,變形,升騰,逐漸站起,變成了一名和剛才一模一樣的醫生。


    陰冷黑暗的檔案室內,十幾位白大褂逐漸站起,麵向兩人,同時掏出了生鏽手術刀,危險鋒芒晃動 。


    江願:“啊,分裂了。”


    蔣健一把拽住他:“別說了,走!”


    眼看怪物們衝來,蔣健推倒身邊的幾個鐵架,拉著徒弟就跑到來時的窗戶前,翻了出去。


    雖身在三樓,但這個高度對執行官來說完全不在話下,跟下樓梯沒兩樣。


    但前提是,樓下沒有奇怪的東西。


    就在蔣健翻出窗的刹那,一陣耀眼光芒暴起,閃得他兩眼一花,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樓下花圃中央,放著一個比貨車還大,金光璀璨,閃閃發光的超級黃金馬桶,正大開桶蓋,等待著獵物入口。


    這馬桶內部散發著熏人惡臭,塞滿了各種黑漆漆,黏糊糊,不可名狀,屎一般的活物。


    蔣健落到半空,被驚得罵出聲:“草!還真他媽的有黃金馬桶!”


    江願驚呼:“師傅!!!”


    漆雲流走,殘月高懸天穹,注視著地上的一切。


    就在蔣師傅即將入桶,從此身敗名裂的刹那!


    瑩白蛛絲拴上建築一側的聖人石雕,緊緊纏繞,江願及時拽住師傅胳膊,收線,兩人掛到牆上,這才避免了落進馬桶的尷尬。


    師徒倆鬆了口氣,險之又險地躲過一劫。


    可剛才那群無臉醫生就沒這麽聰慧了。


    他們跟著兩人,來到窗前。


    或許是因為沒有眼睛,或許是因為沒有鼻子,總之,他們一個接一個,不怕死地往下跳,以滿十分的優美姿態,“噗咚”一聲,完美地落進了貴氣逼人的黃金馬桶。


    當最後一個怪物掉下,馬桶被塞滿,桶蓋關閉,怪物醫生們發出陣陣慘叫,刀割黃金,試圖逃出。


    但隨著一道熟悉的渦輪式衝水聲響起。


    很快,一切都結束了。


    江願和蔣健看著馬桶,發出了難得一致的嫌棄聲:


    “......噫。”


    吃飽喝足,黃金馬桶打著飽嗝兒,飛到了空中,像貝殼一樣歡快飛走了。


    在它之後,深夜的靈修院內,越來越多的怪東西,逐漸占據了兩人視野。


    光影婆娑,光怪陸離。


    現在的羅斯瑪麗靈修院,用群魔亂舞來形容,隻會顯得過於樸素。


    二米五的粗糙象腿踩在地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五指分明的人類腳掌印,它的身體藏在黑霧裏,從裏麵正不斷發出老人的淒苦咳嗽聲。


    三米高的寶藍色屎殼郎,推著幾十顆慘死人頭聚合的糞球,在枯萎花園裏到處滾動,碾瞎了遍地眼珠。


    半空中漂浮著,乍一看還以為是烏雲的東西,其實是一群握著撥浪鼓的黑胖死嬰,它們正用黏膩臍帶,吊死地上的電視頭病患。


    各種匪夷所思,詭糜抽象,有機質或無機質的詭物,纏鬥,掙紮,吞噬,融合,最後崩壞,分裂成更加古怪的玩意兒。


    所有東西,都覆著一層灰蒙蒙的褪色質感,像是吸食了過量迷幻劑後產生的幻覺。


    就連江願都驚呆了,沒能在第一時間捋清頭緒。


    直到他發現,無論怪物們如何搏鬥,周圍建築都絲毫不受影響。


    江願道:“這好像一場噩夢啊,師傅。”


    蔣健點頭:“是啊,噩夢...等等?噩夢?”


    確實,這些玩意兒大部分連怪物都稱不上,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無機質組合。


    與其說是怪物,不如說是瘋子的臆想。


    他轉頭,看向遠處的住院部和醫護宿舍。


    果然,那邊安安靜靜,幾乎沒有怪物涉足,就像一座遺世獨立的孤島。


    蔣健腦內靈光一閃,道:“難道這就是安娜信裏寫的,文森特的噩夢療法?”


    江願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嗯,就比如,讓病人們吃下可疑蛋糕,沉穩睡去,釋放他們的噩夢出來胡鬧,好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因如此,為了保證夢的顯化穩定,現在人們睡覺的地方,應該就是靈修院最安全的地方。


    也難怪蔣健的病友會說晚上危險了,看來他說的完全不是瘋話。


    “不過......”


    蔣健蹙眉,打量通向住院樓的地形:“現在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怪物,要過去有點麻煩啊。”


    他們現在藏身於主樓二層的陽台後方,隻要露頭,立刻就會被鋪天蓋地的怪物們被發現。


    結合剛才無臉醫生分裂的情況,還是不要跟怪物正麵撞上比較好。


    “不用擔心,師傅。”


    江願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繽紛的玻璃紙糖果,夾在骨節分明的三指之間,展示道:


    “當當當!我有道具。”


    看著徒弟燦爛的笑容,和指甲殼大小的繽紛糖果,蔣健心頭一緊,回憶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他試探著問:“......這次不會變成瓜皮老太婆吧?”


    江護士咧開嘴角,笑得更加燦爛如花,八顆熠熠生輝的白牙啟合,自信地打消著師傅疑慮。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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