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


    森林也漸漸變了顏色,


    遠遠看去,那金黃、火紅、橙黃、翠綠樹葉交織在一起,好似不小心踢倒了染料,把大地染得五彩斑斕。


    傑士卡坐在馬車上,雖然看不見,可依舊能感覺到,透過樹葉的陽光,依舊能聽得見沙沙的風聲。


    博熱克從包裹裏拿出一條雪白的羊毛薄毯,蓋在了傑士卡的肩上,


    “大人,這風挺涼的,您還是回馬車裏坐著吧!”


    傑士卡摸著細膩的羊毛毯子,問道:“我以前那條毯子呢?”


    博熱克解釋道:“那毯子太舊了,所以我就給你換了一條,但您放心,這毯子沒花錢,是咱們從西吉斯蒙德那裏繳獲來的。”


    傑士卡搖了搖頭,簡單訓了博熱克一頓:“我們既然要求手下人平均分配,那我們自己便不能留有私心!你這麽做,讓別人怎麽想?”


    博熱克按住傑士卡脫羊毛毯子的手道:“大人,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了!況且,就算您現在脫下來,也是閑著,不如就先用著!您說是不是呢?”


    傑士卡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沒脫下來。


    這時,車隊突然停了下來,


    傑士卡連忙問道:“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博熱克站在馬車上,伸著脖子看了看:“前麵好像有個老爺爺擋住了道路!”


    傑士卡伸出右手道:“扶我過去!”


    來到車隊最前麵,那個擋路的老頭已經挪到了路邊,


    隻是那氣喘籲籲地樣子,明顯是被累壞了。


    博熱克見對方佝僂的背脊,以及沉甸甸的背簍,不禁問道:“你是要去哪呀?如果順路的話,我們可以捎你一程。”


    那老頭撓了撓自己的耳朵,有些不敢相信,在現在這個亂世裏,還有這麽好的人,


    “那個……不麻煩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博熱克見對方扭捏,還以為別人是不好意思,於是當即走了過去,一把將其背簍提到了車隊的馬車上。


    老頭急得滿頭大汗,兩個手,死死牽著背簍。


    博熱克無語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們要搶你東西吧!”


    看著虎背熊腰,臉上還有刀疤的博熱克站在自己麵前,老頭哪還敢說話呀,連連後退下,險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如果不是博熱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對方,這老頭多半就在地上了。


    傑士卡雖然看不見了,但聽著兩人對話,以及腳步聲,也能大致猜出一些情況,


    “博熱克!你應該嚇著別人了!”


    博熱克聽後,不服氣地湊到老頭麵前道:“喂!我真嚇到你了嗎!”


    老頭的臉,慢慢變得蒼白,一個勁地求饒道:“請各位大人放過我吧!我的孫子還等著我賣完東西吃飯呢!”


    博熱克拍了拍腰間錢袋子道:“你這老頭真是的!我哪裏像壞人了!如果你怕我搶了東西,那我買了就是了!”


    老頭當即撲在背簍上,一個勁得搖頭道:“不行!這些東西,我得賣給大衛騎士!”


    博熱克好奇道:“你這人真是怪呀!我好心幫你買了,你還不肯賣!”


    老頭回道:“大人!不是我怪!是賣給大衛騎士,每羅馬磅能多賣半格羅申!”


    傑士卡插話道:“是嘛!話說你賣的是什麽呀?能讓大衛多花一些錢收購!”


    老頭解釋道:“跟我賣什麽沒關係,隻要賣給大衛騎士,無論什麽,都能多賣一些錢。”


    傑士卡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博熱克卻為老頭感到不值:“你都這麽大歲數了,背著這麽重的東西,不累嗎?要知道,離這最近的集市,也要走二十多英裏的路程,估計你走過去,天都黑了。”


    老頭從懷裏摸出半塊發黑的東西道:“我帶了吃的,等賣完後,我可以等明天再回來。”


    博熱克擺手道:“算了,你說個價,我買了就是了!”


    說這話時,博熱克順勢將背簍給打開了,而裏麵東西也很普通,除了蜂蜜外,就是一些野菜和蘑菇。


    同時,博熱克也注意到了老頭那被蜜蜂盯得滿是包的手,


    事實上,老頭臉上也有一些包,隻是臉上褶皺太多,起包後,反而將褶皺撐了起來,所以草草看去,還並不容易察覺,


    “你這些東西,除了蜂蜜外,也不值什麽錢呀?”


    老頭歎息道:


    “沒辦法呀!


    我的兒子被領主老爺征走,戰死在了戰場,


    而兒媳也在當年生孫子後,病死了,


    現在就隻剩下我和我的孫子相依為命,


    但我這把老骨頭,又幹不了重活,所以隻能多跑跑,去林子裏找點野菜蘑菇,運氣好點,還能碰見蜂蜜。”


    說著說著,老頭竟然哭了起來,扶在馬車旁,揉著膝蓋道:


    “現在,我是越來越沒用了,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隻希望,能在我活著的時候,給孫子存點錢,把他送去大衛騎士那裏後,日子能過得好一些。”


    博熱克有些動容,問道:“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麽不和你孫子現在就搬去大衛那裏呢?”


    老頭無助道:“大衛騎士那裏隻幫忙扶養孩子,像我們這些老骨頭,去了那裏,也隻能自力更生。


    而且,大衛騎士對周邊森林管得極嚴,去了那裏,我恐怕連羽毛都撿不到,更別提野菜蘑菇和蜂蜜了。”


    傑士卡將對方的話記在心裏,然後讓博熱克買下老人東西後,便帶著人繼續趕路。


    ……


    貝拉河畔烏斯季,


    大衛在得知傑士卡要來後,也是親自帶人迎接,


    而其隨行人員除了西門外,


    甚至連第二軍團長布萊恩、第三軍團長馬裏諾、第四軍團長艾登也到了現場。


    博熱克看著兩側清一色地騎兵隊伍,一邊向傑士卡描繪現場場麵,一邊感慨道:“大衛也太有錢了吧!這得有幾千匹馬吧!”


    “傑士卡大人!博熱克!好久不見!”


    大衛快步走來,並親自將傑士卡扶下馬車。


    傑士卡拉著大衛的手,難得地大笑道:“聽博熱克說,你手下有很多騎兵?”


    大衛也沒隱瞞,直言道:


    “我手下有四個軍團,原本除了我的直屬軍團外,其他軍團,都是兩百騎兵,兩百步兵,


    不過,我最近偶然收服了一名匈牙利驃騎老兵,所以將其他軍團,整編成了兩百中甲騎兵和兩百輕騎兵。


    至於整編的馬嘛,則是從馬場那邊臨時征用過來的,估計還要再等幾個月,才能給他們將馬匹配齊。”


    “馬場?”


    見傑士卡疑惑,大衛解釋道:“波蘭、立陶宛多平原草地,所以馬匹比較便宜,而我也因此建了幾個馬場,做起了馬匹生意。”


    這時,彼得不合時宜地跑了過來,湊到大衛耳邊,小聲說道:“大人!瑪雅夫人要生了!”


    大衛心頭一緊,猶豫片刻後說道:“傑士卡大人!我先帶您去會議廳。”


    傑士卡問道:“怎麽?聽你的語氣有些焦急,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大衛也不好騙傑士卡,說道:“我夫人要生了,我想過去看看!”


    傑士卡恍然道:“那你快去吧!讓西門帶我就行了。”


    大衛心裏也急,於是當場答應了下來:“那好!西門,你負責招待傑士卡大人!”


    傑士卡淡淡一笑道:“好啦!快去吧!”


    ……


    會議廳內,


    傑士卡和博熱克等了三個多小時,才等到大衛回來,


    而大衛臉上也是一臉輕鬆,且明顯帶著幾分喜色。


    博熱克好奇道:“大衛!麗娜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此言一出,包括大衛、西門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傑士卡聽見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擔憂道:“大衛!沒事吧!”


    西門最先反應過來,順著博熱克的話,再說了一遍:“是呀!麗娜夫人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呀!”


    大衛見西門對自己擠眼,清楚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索性同樣順著話道:“哦!是個男孩!”


    博熱克沒察覺周圍人的異常,繼續問道:“那想好名字沒?”


    大衛這次沒有猶豫,直說道:“我準備叫他‘喬’。”


    “喬?”


    眾人倒是對這個名字有些驚奇,不明白大衛為什麽會起這個名字。


    而大衛則十分認真的說道:“在我小時候,有一個叫喬治的叔叔,對我十分照顧,盡管明麵上他隻是我的老板,可他卻沒有像別的老板一樣壓榨學徒,反而給了我很好的待遇,所以我想給我的孩子取名為‘喬’。”


    博熱克誇讚道:“好名字!我相信喬長大後,一定會成為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大衛點點頭,收下了博熱克的囑咐,“傑士卡大人,還說您這次來,是有任務交給我嗎?”


    傑士卡點頭道:“是的!我的確有事想和你單獨談談。”


    大衛聞言,揮手道:“那好,西門你們先下去!”


    等屋內隻有傑士卡和大衛兩人後,


    傑士卡才說道:“咳咳咳……大衛,你對米庫拉斯的事怎麽看?”


    大衛明說道:


    “米庫拉斯的死,無非因為兩種,一種因為落馬,另一種,便是有人想害米庫拉斯!


    而我更相信是有人殘害了米庫拉斯,然後將米庫拉斯偽裝成落馬而死!”


    “咳咳咳……那你覺得,誰最有可能是凶手!”


    大衛眼睛微眯,毫不避諱地說道:“絕對是聖杯派!因為除了他們,沒人能在布拉格,將米庫拉斯的死,偽裝成落馬而死!”


    “咳咳咳……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做!”


    大衛先是看了一眼咳嗽不止的傑士卡,然後再回道:


    “雖然我很想為米庫拉斯報仇,但此時此刻,正是各大家族最虛弱的時候!


    所以,我覺得應該先解決外敵!再肅清內賊!”


    傑士卡讚同地點頭道:“咳咳咳……我也是這樣想的!”


    大衛站到傑士卡身後,輕拍傑士卡的後背道:“大人!您沒事吧!怎麽突然就咳得這麽厲害!”


    傑士卡苦笑道:


    “我很想說沒事!可惜我這老骨頭,恐怕是堅持不了太久了!


    剛才不咳,隻是因為不想讓博熱克擔心而已,


    畢竟你也知道,他這人性格,要是讓他知道我的身體情況,恐怕連覺都睡不好!”


    大衛沉默了許久,然後緩緩開口道:“大人!您是有什麽事要交代給我嗎?”


    “是的!我希望我走後,你能扛起起義軍的大旗!”


    說著,傑士卡還解釋了原因:


    “博熱克雖然武藝超群,可惜謀略不足,要是讓他領導起義軍,總有一天,起義軍會陷入圈套!


    熱利夫斯基則太過平庸,可以當將軍,但絕對當不了統帥,


    大普羅科普雖然是天生的統帥,但缺乏經營,明明統領一座城池,可一直原地踏步,


    唯有你!大衛!有著駕馭人才的能力!


    而要想將起義軍帶往新的高度!也必須要統領全局!”


    大衛沒有立馬答應,反問道:“大人,您覺得攻下波西米亞全境後,戰爭就會結束嗎?”


    “不會!”


    見傑士卡否認,大衛心裏長鬆了口氣:“沒錯,到那時,戰爭不僅不會結束,而且還會升級,聖神聖羅馬帝國的其他諸侯、藩侯,一定會聯合起來,攻打起義軍,到那時,我們還能勝利嗎?”


    傑士卡的語氣突然拔高了一些:


    “咳咳咳……


    那又如何!死亡就一定比活著可怕嗎?


    胡斯先生出城的那一刻,他不清楚自己的解決嗎?


    但胡斯先生最後還是義無反顧地出城!


    那些跟著我們起義的弟兄,不知道自己有天會戰死沙場嗎?


    但他們最後還是前仆後繼地衝上了戰場!


    這都是因為什麽?


    他們又何嚐不畏懼死亡!


    可他們更清楚!


    我們今天不站起來,那我們的後代子孫,又何時能站起來!”


    “大人……”


    傑士卡抬手打斷道:“我不急著要你回答!更不需要你為了安慰我,而撒謊!倘若你真有一天想通了!隻需要站出來,扛起大旗!”


    大衛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隨後,傑士卡語氣放緩道:“大衛,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大人您說!”


    “我希望你能收留那些孤寡老人!當然,我也清楚你的壓力很大,所以,我會將繳獲的奢侈品,源源不斷地送往貝拉河畔烏斯季!以減輕你的負擔!”


    大衛也不好拒絕,隻能答應了下來:“好的大人!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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