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聽你阿武叔說的,我婆婆年輕時,那可是十裏八村有名的大美人,可多小夥子搶著求娶,最後我公爹和那位嚴裏正勝出,為了能討我婆婆歡心,嚴裏正每日翻兩個山頭給我婆婆送花兒呢!”


    許櫻桃莞爾:“還挺浪漫。”


    “啥是浪漫?”


    “沒啥,嬸子繼續講呀,為何最後阿奶嫁給了阿爺?”


    聊到這個趙氏可就不困了,她又湊近了些,恨鐵不成鋼道:“還不是那嚴裏正忒笨!淨整些沒用的,花兒再好看,那能當飯吃?還是我公爹機靈,他也日日翻幾個山頭去周家村,但他回回去了,都悶頭幫著幹活,從不喊苦喊累,不僅是我婆婆,就連她娘家二老都被我公爹給打動了,這門婚事,可不就水到渠成了。”


    許櫻桃失笑,敢情周阿奶是個實幹派。


    兩人綴在隊伍最後,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便跟著一行人到了北溪村。


    單從富裕程度而言,北溪村和南溪村還真就是半斤八兩,全都窮得叮當響。


    南溪村好歹還有馮家充門麵,北溪村卻家家戶戶都是茅草房。


    唯一不同的是,北溪村的人大多數都姓嚴,屬同宗同族,而南溪村姓啥的都有,完完全全是個散裝村。


    一路走上嚴裏正家院外,路上遇到不少人同鄭村長打招呼,顯然兩村的人都挺熟悉。


    還有女兒嫁到南溪村的人家,一見到鄭村長,就忙打聽道:“鄭村長,我閨女最近咋樣?”


    “都好著呢,米娃最近還胖乎了。”


    一聽外孫胖了,那家人便歡喜道:“好哇,晌午都來我家吃飯。”


    鄭村長擺手:“今日是來辦正事的,改日再說。”


    很快,許櫻桃便見到了“還挺浪漫”的嚴裏正。


    老人著一襲粗糙但整潔的布衫,腰間係著一條磨損的腰帶,身材雖不高大,但腰杆挺直,步履穩健,一看就很穩重靠譜。


    許櫻桃很難將這位老人同“浪漫”聯係起來。


    嚴裏正先開了口:“老鄭,最近沒啥大事發生,你咋又來了?”


    明明前些時日收糧稅,兩人才見過。


    鄭村長指了指身後的一群小輩:“他們明早想去縣城,我帶他們來開路引。”


    嚴裏正果真如周婆子所言,絲毫不會吃拿卡要,聞言隻是點點頭:“成,我去拿名冊,都隨我進來。”


    許櫻桃有些驚訝,低聲問趙氏:“嬸子,嚴裏正也認字呢?”


    趙氏小聲道:“跟我公爹一樣,也是在軍營裏學的,但是比我公爹認得多。”


    接著她又吸了吸鼻子:“櫻桃,我咋聞到一股雞肉味?”


    許櫻桃輕聲道:“嚴裏正家在燉雞。”


    趙氏咂舌:“這不年不節,吃得可真好。”


    許櫻桃笑而不語。


    片刻後,幾人便拿到了蓋了裏正印章的路引,並交由鄭文保管。


    嚴裏正的婆娘吳氏給每人都倒了水。


    許櫻桃將籃子放在桌上,朝著吳氏笑道:“吳阿奶,這是我自己做的吃食,給您和嚴阿爺嚐嚐鮮。”


    吳氏一愣,忙拒絕道:“快拿回去,咱家就沒那個規矩。”


    還是鄭村長幫腔道:“收著吧,也是我們櫻桃的一片心意,這丫頭手藝好得很。”


    吳氏又看向自家男人,見他點了頭,這才拎起籃子笑道:“那成,我先去將碗給你騰出來,你們先坐著歇一歇。”


    不多時,吳氏拎著籃子走出灶屋,籃中裝著幾個洗淨的大碗。


    再看向許櫻桃時,她眼中帶著幾分驚奇:“那綠涼粉和冰涼粉,可都是你做的?”


    許櫻桃點頭:“阿奶近日可有買來吃過?可還吃得慣?”


    她還記得,被分到北溪村賣涼粉的,是當初給她家借過錢的何家。


    吳氏笑道:“豈止買過,還買過好幾回,家中大的小的都愛吃,先前我還問過那何四,這涼粉是用啥做的,他說是他們村的一個小姑娘做的,他啥也不清楚,我還當他小氣不肯說。”


    許櫻桃嘿嘿笑:“何四叔賣的涼粉都不帶佐料,這次是我專門調的味,阿奶阿爺若是吃著喜歡,下回我再讓何四叔給你們送來。”


    等日後縣城的市場開辟出來,少不得要經常麻煩嚴裏正開路引。


    一行人剛出北溪村,一輛牛車便晃晃悠悠從道路的另一頭,駛向了嚴裏正家的院門口。


    待牛車停穩後,先跳下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穿著樸素,卻渾身透著股機靈勁兒。


    小姑娘一站穩,忙轉身去扶車上的其他人。


    先下來的是一個年逾四旬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粗布長衫,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竹簪束起,發間已斑白,身姿卻十分挺拔,仿佛歲月雖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跡,卻未曾消磨掉那份超然的氣質。


    大抵因著趕路的緣故,男人麵上帶著幾分疲色。


    男人下車後,又抬手去扶車上的婦人。


    婦人身著藍底白花的棉布衣裙,發髻盤得一絲不苟,幾枚簡單的銀飾點綴其間,既不張揚,又恰到好處地增添了幾分溫婉。


    婦人望著眼前一派田園風光,連日趕路的疲憊似乎也一掃而空,對同行的小姑娘招招手道:“雲瀾,快去掐一株薄荷給你阿爹提提神。”


    小姑娘聞言,立即去薅路邊茂盛的薄荷。


    牛車可是稀罕物,自打牛車一進村起,就有不少跟在後麵看熱鬧的村民,見車停在裏正家門口,有熱心腸的扯著嗓子喊了句:“裏正,快出來,你家來客咯!”


    嚴裏正一家人急匆匆出了院子,見車夫正在吃力地卸著箱籠,忙招呼自己兒子去幫忙,又望向嗅著薄荷的男人,遲疑道:“你就是嚴衡?”


    嚴衡拱手作揖,謙遜道:“小弟嚴衡,見過兄長。”


    嚴裏正頓時咧嘴一笑,攬上嚴衡的肩膀道:“咱們莊戶人家可不興行這些禮,快快快,隨我進屋,你嫂子正在燉雞,咱們晌午可得好好喝兩盅。”


    說罷,他目光轉向一旁靜立的婦人與小姑娘,略顯尷尬地撓了撓頭,問道:“這位定是弟妹了,還有這位小女娃,是雲……雲啥來著?”


    小姑娘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禮,聲音清脆:“見過大伯,我叫嚴雲瀾。”


    嚴裏正忙點頭:“對,是雲瀾,信上都寫著,就是我如今上了年紀,記性不咋好,你們莫怪,都快進屋歇歇。”


    其實,他心裏暗自嘀咕,是“瀾”這個字眼生,平日裏不常接觸,他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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