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償還了彩禮錢,婆家至此會對她好一些。


    卻不想,胡米糧成日以她失貞為借口,動輒對她拳打腳踢,發泄心中不滿。


    他之所以不滿,是因為薑大丫和別的男人能生兒子,和他卻隻能生閨女,村裏人因此笑話了他三年。


    說他種子爛了,地再肥都白瞎。


    胡米糧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便一股腦兒地傾瀉在了薑大丫身上。


    逼得後者一度想尋死。


    可到底在世間留有一絲血脈,每每想到兒子,薑大丫便又重新燃起些許生的希望來。


    但也不是全無好事發生。


    薑大丫被典借出去的三年間,因著家中活計全部落到了老兩口身上,她公婆竟相繼因勞累過度而病死。


    這大概也是薑大丫嫁去胡家那麽多年的唯一慰藉。


    聽完鄒嚴明的講述,薑氏再不似先前哭得撕心裂肺。


    盡管內心悲痛絲毫未減,但她麵上卻異常平靜。


    就在許櫻桃擔憂她是否因受到太大刺激而陷入麻木時,薑氏突然幽幽開口:“我要殺了他,我要他死!”


    許櫻桃一驚。


    能將一個柔弱女人逼得動了殺心,足見薑氏心中恨意滔天。


    她又何嚐不想弄死胡米糧,可到底受法治社會思維影響,許櫻桃能接受私刑,卻接受不了殺人。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要殺,也得做的不留痕跡,不能讓任何人抓住把柄,這就必須得從長計議。


    意識到自己正在盤算怎麽殺人,許櫻桃嚇了一跳,趕緊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驅逐出了腦海。


    她可真是出息了,從前被老板和甲方壓榨的像個孫子,都一聲不吭不敢反抗,如今竟然想殺人!


    果然人是環境塑造的產物。


    靜坐片刻,許櫻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先想辦法從胡米糧那裏拿到和離書,休書也無所謂,總之能徹底擺脫胡家就好。


    然後,再找人廢了胡米糧。


    可找誰,又是個問題。


    萬一對方因此訛上她,那簡直就是得不償失。


    實在不行,就把許有錢這個外掛扛過去。


    鄒嚴明聞言,拍著胸脯道:“許娘子放心,我家有不少家奴和護院,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你若需要,隨時開口,我保證他們絕不給你留下任何後患。”


    自打昨晚聽說了薑大丫的悲慘人生,鄒嚴明身為自小在蜜罐中長大的男人,以及這個社會體製下的既得利益者,依然氣得摔了一個杯盞。


    真是豈有此理!


    在他父親治理下的村鎮,居然還有這種醜陋事跡發生,他不能忍。


    鄒嚴明當即去找了他爹。


    豈料他爹聽完他的講述,竟然麵無表情道:“此事,我管不了。”


    鄒嚴明追問原因。


    他爹神色淡然,緩緩說道:“丈夫打妻子,屬於家務事,外人無權幹涉,至於典妻這種陋習,雖然屢禁不止,但百姓有此需求,朝廷都束手無策,我能有何辦法?”


    鄒嚴明不服氣:“那胡家殘害了七條女嬰的性命,爹你也不管嗎?”


    他爹冷笑一聲:“女娃投生在那種家庭,倒不如早早死了好。”


    鄒嚴明原本很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他爹說得挺對。


    他家中有一妻一妾,妻妾各自給他生了一兒一女,無論男女還是嫡庶,他皆一視同仁。


    反正都是他的孩子,他都喜歡。


    尤其是兩個女兒,更是被他視為掌上明珠,疼愛有加。


    一想到乖巧軟糯的女兒生在胡家那種煉獄,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既然他爹不願插手此事,他能動用的資源就變得十分有限。


    但是抽調兩個護院打手去揍人,卻是萬萬不成問題。


    許櫻桃隻知鄒嚴明家中是烏峰鎮上的富商,卻不知還有這層關係,當即鄭重道了謝。


    無論如何,她們必須先斬斷薑大丫和胡米糧的夫妻關係。


    鄒嚴明道:“不然就將他打服,逼得他不得不簽下和離書。”


    許櫻桃在這方麵有經驗,聞言搖頭:“除非有能抓住胡米糧的把柄,否則他和他的族人不會善罷甘休。”


    鄒嚴明道:“以利誘之如何?”


    許櫻桃搖頭:“填不滿的無底洞,況且,那樣的村子,從今往後,我絕不願與他們有半點瓜葛和合作。”


    無論是告慰那七個死去的女嬰,還是為了懲罰全村包庇典妻的惡行,許櫻桃都絕不會讓那個村子賺到她一文錢。


    全村窮死了才好。


    幾人合計期間,謝梨正摟著張小花悶悶不樂。


    盡管對那位素未謀麵的姨母沒有任何感情,但看到她娘哭得如此傷心,加之聽到本該是她姐姐的七個女娃被害死,她的心裏像被一塊石頭堵住,異常難受。


    張小花輕拍著她的後背,心下無限感慨。


    她再次慶幸小東家當初將她買了回來,否則她被賣去別人家為奴為婢,日子過得怕是還不如嬸子她大姐。


    至於謝柏,則默默坐在火盆旁,麵無表情地烤著火。


    明明守著溫暖的火源,他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臘月初八,宜出行。


    晌午一過,許櫻桃家的大門便落了閂。


    除了張小花,許櫻桃和娘仨,還有臨時叫來的嚴雲瀾,坐上了自家的騾車,跟著鄒嚴明,一同前往了烏峰鎮。


    離開村子前,許櫻桃還專門去了趟鄭家,一是請鄭文幫著趕個車,二是請鄭家這幾日幫著照看一下獨自在家的張小花。


    她到底沒帶許有錢一起出門。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路,直到傍晚時分,終於抵達烏峰鎮。


    盡管鄒嚴明熱情相邀,許櫻桃還是選擇在鎮上唯一的客棧安頓下來。


    他們一群孤兒寡母,於情於理都不該去別人家打攪。


    客棧條件有限,好在許櫻桃出手闊綽,加之鄒嚴明又打了招呼,所以客棧為他們準備了充足的棉被和火盆,倒也不至於凍著。


    嚴雲瀾直到坐上騾車,才知曉自己的任務,當時隻恨自己沒拿上紅纓槍,否則定要將那人渣穿成肉串。


    翌日一早,鄒嚴明來到客棧,卻發現薑氏一行人已經換上了破舊的衣裳,肩上挎著滿是補丁的包袱,打扮得極為寒酸,一時間還有些不太習慣。


    他收回視線,指了指身後的兩個壯漢道:“許娘子,薑夫人,你們此行前去大可放心,他倆會一直暗中守在胡家周圍,確保你們的安全。”


    嚴雲瀾揚起下巴,自信道:“不必,有我在,保證打得那混球屁滾尿流。”


    鄒嚴明壓根沒當真,他再次囑咐兩個護院,一定要務必保護好許櫻桃一家人的安全。


    與鄒嚴明道別後,一家人便坐上了前往胡家灣的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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