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被發配到南京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外廷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內廷就已經開始了清洗。


    張鯨、張誠,兩個人在朱翊鈞的默許之下,大肆清理馮保在宮中的親信舊部。


    南京孝陵,鳳陽祖陵,承天顯陵,這些人全都被發配去守陵。


    慈寧宮中,李太後正在悠哉悠哉的邊吃點心邊品茶呢,就聽的外麵陣陣嘈雜。


    李太後被擾的心亂,剛拿起的一塊點心,接著又放下了,“外麵這是怎麽了,聽著那麽亂?”


    慈寧宮的總管太監馬明上前說道:“太後娘娘,您還不知道呢,陛下把馮保馮公公發配到南京去了,連帶著馮公公手下的那些人,也跟著受到牽連,這會估計是正挨收拾呢。”


    李太後聽了這話,眉頭一皺,“陛下把馮保發配到南京去了?”


    “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不知道?你們這些當奴才的是幹什麽吃的!”


    馬明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娘娘,這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這麽大的事,奴婢以為陛下和您商量了,哪知道您不知情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說著,馬明開始抽自己的嘴巴。


    “陛下,真是長大了。”


    李太後斜瞥了一眼馬明,“行了,起來吧。”


    “是,奴婢多謝娘娘開恩。”


    “吩咐下去,本宮要去暖閣。”


    “是。”


    不一會,李太後的儀仗就擺開來到了暖閣。


    “太後娘娘到。”開路的小太監扯著嗓子喊道。


    留守暖閣的管事太監立刻迎了上去,在李太後麵前跪倒,“奴婢參見太後娘娘。”


    “陛下可在裏麵?”


    “回太後娘娘,陛下不在暖閣中。”


    “這個時辰,陛下不在暖閣批閱奏疏,又跑到哪裏去了?”


    “回太後娘娘,陛下吩咐了,說天氣見暖,不宜再居暖閣,陛下又回到乾清宮處理朝政了。”


    “什麽時候的事?”


    “回太後娘娘,就剛剛的事。”


    李太後轉身離開,“擺駕乾清宮。”


    乾清宮中,朱翊鈞正在召見一人,錦衣衛南鎮撫司掌印,文應詔。


    北鎮撫司掌詔獄,南鎮撫司掌監察。


    文應詔這個南鎮撫司掌印,就是專門負責錦衣衛內部監察的。


    之前,朱翊鈞對於錦衣衛中的高層,進行了換血,出於穩妥,對於錦衣衛中低層官員,倒沒有進行大規模變動。


    如今馮保倒了,東廠收回來了,那麽,錦衣衛也就沒有理由再放任下去。


    南鎮撫司掌印文應詔,是朱翊鈞特意從神樞營中調過來的,絕對可以放心使用。


    朱翊鈞看向文應詔,“即刻起,對錦衣衛進行內部監察,凡是有問題者,百戶及以下,直接剔除。百戶以上,報份名單到乾清宮,待審查無誤後,再行問罪。”


    文應詔躬身道:“臣明白。”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太監聲音傳來,“太後娘娘到。”


    朱翊鈞對著文應詔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朱翊鈞起身來到殿門,略微等了一下,李太後的儀仗就開到了。


    “母後,您怎麽過來了?”


    “我來見見自己的兒子,不行嗎?”


    朱翊鈞笑著回應,“母子情深,誰敢說不行。”


    “母後,您裏麵請。”朱翊鈞將李太後讓進殿內。


    “來人,泡一杯茉莉花茶,端一碟杏仁酥。”


    李太後坐在一旁,“難為陛下還記得我這個當娘的喜好。”


    “母後操勞半生,就這點喜好,兒臣哪敢忘記。”


    “陛下,我聽說,你打發馮保去了南京?”李太後直接開門見山,一點彎都沒繞。


    “是。”


    “馮保可是犯了什麽過錯?”


    “回母後,馮保他亂了宮裏的規矩,兒臣就把他打發到了南京。等他誠心悔過,在南京待上一段日子,再把他叫回來。”


    李太後頓了一下,“宮裏最重要的就是規矩二字,馮保身為司禮監掌印,他自己壞了規矩,就該從重處罰。”


    “本宮還覺得,陛下你處罰的太輕呢。”


    朱翊鈞聽著李太後的話,似乎是話裏有話,“兒臣是念在馮保效力日久,姑且從輕發落。母後可是覺得兒臣的處置有什麽不妥?”


    李太後很是平常的說道:“你呀,從小就是心眼軟,那馮保不過是一個奴才,還念他什麽情。”


    “要我說,馮保壞了規矩,怎麽罰他都不為過,陛下你處置的,就是太輕了,起不到什麽效果。要是其他奴才也學馮保,那宮裏不就亂套了。”


    “那母後的意思是?”朱翊鈞問道。


    “我聽說馮保貪得無厭,收取賄賂,家財頗豐。要我說,就直接抄了他的家。”


    “當然了,我這也是隨口一說,具體怎麽辦,還得聽陛下你的。”


    朱翊鈞心道:你都把處置措施說出來了,我還能怎麽著。


    “還是母後考慮的周全。”


    朱翊鈞點手招來一個小太監,“告訴錦衣衛的劉守有,就說太後有懿旨,抄了馮保的家。”


    “是。”小太監應聲離去。


    在明朝,很多時候錦衣衛指揮使並不是真正的錦衣衛一把手,尤其是在中後期。


    錦衣衛真正意義上的一把手,一般是“掌錦衣衛事”,或者是“錦衣衛掌印”。


    而這個劉守有,就是以都督同知掌錦衣衛事,雖然不是錦衣衛指揮使,但卻是真正意義上的錦衣衛一把手。


    李太後見目的達到,心滿意足的說道:“陛下,那你就先忙吧,我就不耽誤你處理政務了。”


    “母後,您慢走。”


    朱翊鈞望著李太後離去的身影,喃喃道:“太後專門跑這麽一趟,就是為了抄馮保的家?”


    一旁的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張宏走過來,回答道:“皇爺,依奴婢看,今年潞王殿下不是大婚嗎,太後娘娘之所以抄馮保的家,應該是想用馮保那家產貼補潞王殿下的大婚。”


    朱翊鈞聽罷,點點頭,李太後確實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曆史上,抄馮保的家抄出來很多錢財,李太後就上癮了。


    而潞王是李太後最疼愛的兒子,潞王大婚,李太後自然是不願意委屈自己的寶貝兒子。


    李太後對於潞王大婚的安排,很是奢華,甚至可以說是奢華到喪心病狂的地步。


    萬曆皇帝礙於李太後這座大山的威嚴,捏著鼻子認了。


    可戶部不幹,戶部可不願意當這個冤大頭。


    於是乎,李太後見之前抄馮保的家抄出那麽多錢來,就又動了心思,一個勁的攢動萬曆皇帝抄張居正的家。


    李太後這個人,可以說是小人得誌的典型。


    她出身低微,結果母憑子貴,驟登高位。


    可她的自身底蘊,不足以支撐她得到的高度,所以,儼然就是一副窮人乍富,小人得誌的模樣。


    張居正死後下場淒涼,可以說這個李太後,是出了大力氣的。


    朱翊鈞見李太後氣勢洶洶的來了,本來是以為自己大肆清洗皇宮,惹得她不悅呢,沒想到就這。


    抄馮保的家就抄吧,目前朱翊鈞正在逐步且徹底的掌控皇宮,不宜與李太後鬧的太僵。


    不過,馮保,也不冤枉。


    別的都不說,單單說永寧公主選婚。


    永寧公主,李太後的親閨女,萬曆皇帝的胞妹。


    萬曆皇帝下旨為永寧公主選婚,這事就由馮保負責。


    結果這個馮保收取重金賄賂,將永寧公主下嫁給了這富商之子梁邦瑞。


    梁邦瑞是個病秧子,他娶公主,說白了就是為了衝喜。


    大婚當天,梁邦瑞就吐了血,婚後又受到太監、宮女勒索打罵,婚後還不到兩個月,人就沒了。


    那個時代,很注重貞潔,皇家就更不用說了。


    可憐永寧公主,未經人事,守了十多年的活寡,鬱鬱而終。


    隻是李太後並沒過多的管這件事,馮保依舊風光。


    這次抄馮保的家,順便也算是為永寧公主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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