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公府上下並沒有因為黎明的到來而有一點欣喜——洛除外。她把大麵具收好,匆匆洗了把臉,換上常服,準備迎接一個重要的客人。


    “哇啊!救命啊!”


    “哎,哎,接住大夫,接住大夫!”


    “哎呦!”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被人扔了出來,砸在一群隨從之中。其中的一個年輕人剛要進殿理論,馬上被老頭喝止:


    “子監,回來!找死嗎?那個臭丫頭是神明,不能來硬的!”


    聽見神明二字,叫子監的青年呆住了,馬上回頭,扶著自己的老父親,帶著隨從罵罵咧咧地往回走。


    洛冷著臉坐在前殿大位,一雙杏眼帶著陰寒。這種眼神,以前幾乎沒有在她的雙眸中出現過。現在,少女熬成少婦,要當家了。


    由於囂子列一脈已經斷了。子姓宗親開始上門吃絕戶。剛才的老頭是囂子列的親弟弟,人稱卯子旭。子家頭七一過,這家夥就上門提親。先說,自己要迎娶洛,好給她個歸宿。見洛冷眼以對,他改口要給長子提親。


    洛一氣之下,就把這人扔了出來。她一大早做好準備,可不是為了等他的。


    按照華夏人曆來的習俗,卯子旭的想法本無不妥。寡婦有子從子,無子改嫁丈夫的兄弟,甚至叔伯。社會上沒人會說一句閑話。到了唐朝,風氣更加開放。寡婦甚至可以自由戀愛,自己找歸宿。宋明理學興起之後,對女人的思想禁錮才越來越重。社會風氣變得越來越保守。


    正主終於來了。謝祁從天而降,落在前庭裏,前殿之外。洛高興地迎了上去,眼裏冒著光,那是希望之光。她來到謝祁麵前,欠身行禮,說道:


    “恭迎大巫師,請大巫師進殿說話吧。”


    謝祁不客氣,背著手昂首挺胸地走進殿內,緩緩說道:


    “婦洛不必客氣,叫老朽謝巫就行了。”


    “大巫師請坐。”


    洛把謝祁請到首客位跪著,地墊是嶄新的錦綢,柔軟舒適。仆人已經上茶了。謝祁的青銅麵具沒有開口,隻有眼睛開著兩個洞,鼻孔開著兩個隱蔽的小孔。他看都不看案上的茶水。洛沒有上高台主位,而是在跪在謝祁身邊的客位,雙手放在大腿上,恭敬地看著謝祁。


    洛客氣地問道:


    “先前大巫師說能讓我夫君子猶基重生。請大巫師賜教。”


    她沒有應酬過,所以不會客套寒暄,也不會繞彎子。這個問話就顯得開門見山了。幸虧,謝祁也不是講究人。有事說事,沒事走人,一刻也不會耽誤的主。他回答得很爽快:


    “嘿嘿嘿,婦洛莫急,且聽老朽詳細道來。你好生記住。”


    謝祁的話,慢悠悠的,現在還在繞。洛心裏急,但是她忍住了。為了子猶基能夠重生,她耐著性子聽下去。謝祁說完,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表情肅然,目光盯著謝祁,眼裏閃著光。


    謝祁繼續:


    “蜀地有蠶叢氏,其人奉青銅神樹。傳說能實現任何願望。”


    洛一聽,兩眼放光,整個人坐直了,挺著胸脯,恨不得現在就飛去蜀地。可謝祁接下來的話,澆了他一盆冷水:


    “嘿嘿嘿,糊弄人的。”


    洛的肩一下子塌了,腰彎著,有點駝背的樣子。雙眸的光亮大減,還閃過一絲不滿。謝祁見了,心裏嗤笑一聲:


    “真是個率性的女娃子。公府上下把她護得真好。”


    謝祁繼續說道:


    “真正能讓人重生的是重生樹。重生樹上輪回果。相傳吃了輪回果,可以讓人死後免受孟婆湯的影響,帶著前世記憶輪回,並且能長成原來的模樣!”


    洛聽得杏眼圓睜,嘴巴開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眼睛重新放光,眼底盡是喜悅之情。她禁不住又哭了,這是喜極而泣。按照謝祁所說,子猶基如果吃了輪回果,便可以無限重生,雖然會經曆生老病死,但是魂魄完整,肉身也能得到重生。屆時,她恐怕要擔心自己幾百年的壽數,不能永伴夫君了。


    洛拭去眼淚,哽咽著說道:


    “失禮了,讓大巫師見笑了。重生樹是在蠶叢氏所在的領地嗎?”


    謝祁麵具下眼神很柔和是那種老人特有的溫和眼神。他不緊不慢地說道:


    “對。蠶叢氏地盤很大,你隻需在供奉青銅神樹的貊地尋找即可。”


    謝祁沒說完,但說得太慢了。洛插話說道:


    “知道地方就好辦了!我立即啟程前往貊地。”


    洛又坐直了身體,兩眼依然放著光,嘴角微微上揚,接著問道:


    “重生樹有何特征?該如何尋找?”


    謝祁給了她一個沒好氣的眼神。他正想說呢!


    “傳說重生樹如柏。輪回果如大紅蘋果。婦洛見結著紅果的柏樹,打斷便是。樹可瞬間重生如故。故稱之為重生樹。”


    “傳說?大巫師沒有見過嗎?”


    洛的肩又塌下來了。高興了幾天,隻是一個傳說?她麵露驚訝的表情,心裏已經在打鼓了,眼裏光芒黯淡了許多。


    謝祁輕歎一聲,心想:


    “跟這女娃子說話,可不能耐心,得一股倒啊!”


    他打定主意了,提高了語速,不給洛插話的機會:


    “可我知道一個輪回之人。重生樹和輪回果的故事,就是他親口所述。我聽其心聲,句句屬實!我估計,那重生樹並非凡物,而是如將臣一般的靈體。”


    聽到這裏,洛心中一凜,那個可怕麵孔她隻見過一次,刻骨難忘。將臣的不死之軀,確實與重生樹的描述很像,瞬間重生如故!


    “婦洛一方麵要尋出重生樹,另一方麵要在陰邪之地,鍛煉公子猶基的陰魂。陰魂需要到達一定強度,方能煉化輪回果。這兩件事都辦好了,請婦洛通知老朽。讓老朽親自幫助公子猶基重入輪回。”


    這場對話是洛人生的轉折點。此去蜀地路途之艱辛,遠超她的預期。幸虧,每天晚上有子猶基的陰魂陪伴,讓她最終堅持了下來。尋找重生樹,等待開花結出輪回果,到子猶基再入輪回。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


    眼看雙宿雙棲、兌現山盟海誓的日子即將到來。可上天仿佛一直在捉弄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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