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陣的坦克遇到了一群破衣爛衫形容狼狽如同流浪漢的幸存者。


    至少,看起來是活人的樣子。


    杜若聽到駕駛座的司機點開了呼叫器——


    那是個跟對講機一樣的東西,裏頭傳來一道沉穩的男聲,詢問山口一郎是否接收幸存者。


    山口一郎抬了抬眼皮。


    【怎麽,能有本事從喪屍包圍中逃出來,沒本事自己出海找生路?!我可不是做慈善開善堂的,萬一裏麵混了被喪屍咬傷抓傷的人,咱們的命全都得交待在這裏!】


    呼叫器對麵沉默,沒說嗨,也沒說不。


    【米倉君,這就是一場生存遊戲,比的就是誰能苟到最後還活著,我不願意咱們的人再有損失了,一個都不行!他們願意跟著就跟著,你不可以開門。】


    【嗨!】


    對麵這回應了,隻有坐在炮手位置的男人才能從前方的後視鏡中發現,米倉君雖是躺著,全身都很緊繃,抓握操縱杆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緊抿著唇,眼底幽幽地浸著濃濃的墨色——


    也是巧了,外麵的人群中,有米倉君的兄弟,就是那個獨臂大俠。


    要不是認出了他,米倉君也不會明知山口一郎的脾性仍然開口詢問。


    開了口,就是在求情了。


    可惜……


    當年那個兄弟拖家帶口不肯加入山口組,不然……


    這支幸存者小隊看起來很團結,以青壯男性居多,中間兩三個麵容果敢堅毅的中年女性,身上綁著孩子。


    米倉君踩下製動板,同時轉動兩邊的油門,坦克繼續平穩往前走。


    炮手則打開外放的喇叭,通知外麵的人——【有本事就自己跟上來!】


    這一句話,於大家而言,極為簡短,也極為殘忍。


    人群安靜無聲,一個不懂事的娃兒受不住這壓抑又絕望的氣氛,嗷地一聲大哭起來,背著他的女人也沒哄。


    喪屍又衝過來了,她兩手都拿著長刀,隨時能戰。


    杜若很沉默,剛才山口一郎的話她也有聽到,喪羊羊盯著她眼睛念念叨叨【聖母遭雷劈!】的話,她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如今連她自己都要靠別人才能活下去,哪有資格去當聖母。


    山口小春突然走過來,【杜若,你不是一直在畫條漫日記嗎,眼前的這一切,雖然殘忍,你難道不想畫下來?如果你不想,那我可要找喪羊羊拿畫板顏料咯!】


    佐助剛操縱機槍把爬上車身的幾個喪屍爆頭,就聽到這話,他腦子裏罵了好幾句髒話——


    小少爺真是個呆子,老大想把山口組傳給他真的沒問題嗎?


    以後不會要求兄弟們每天交一幅畫吧?!


    那還不如叫喪屍來把他腦子吃了,省得遭那罪……


    【咩?】


    【哢哢哢——】


    母羊本來懶洋洋地蜷著大長腿打盹呢,突然聽到崽兒的叫聲,迷蒙著眼睛抬頭望過來。


    隻見喪羊羊小蹄子一揮,空地上就出現了一大堆作畫用的材料,杜若和山口小春的,都有。


    背對這邊的佐助和司機都沒看到,隻有山口一郎,驚訝不已。


    他瞪著孫子和那女孩,又轉頭盯著已經被放到母羊背上的卡哇伊小羊,總算明白為什麽小春在上車的時候那般堅持。


    敢情,還真是寶貝啊!連他都有些眼熱妒忌。


    兩人開始作畫,速寫,以最快最簡單的線條,把畫麵勾勒在紙上,後期再做補充。


    出於尊重,無人打擾,車內寂靜無聲。


    除了外麵接二連三落下來的雷電,大雨姍姍來遲,砸在車玻璃上,動靜不小。


    米倉君還是保持之前的行進速度,以免兩邊跟著跑的幸存者們跟不上,這大雨,眨眼就把他們澆了個透心涼。


    還是有人掉隊,或是因為斬殺喪屍斷後,或是體力不支再也拔不動腿,或是身上傷口崩裂渾身發燙即將變異——


    這人身上還背著孩子,她的小腿昨天晚上被喪屍生生咬下來一塊肉,此前,她擔心自己倒下沒人管她的孩子,咬牙硬撐到現在……


    還是沒有奇跡發生,她這是,要變喪屍了吧?!


    【孩子……我的孩子……】


    早就哭累了的孩子頭歪在一邊,睡得很沉,一時半會兒地,根本叫不醒。


    女人狠狠心,用力抓住孩子的胳膊,把他從身後的綁帶裏拔出來,扔到不遠處。


    孩子被摔醒了,還沒來得及叫媽媽哇哇哭,就看到麵色青黑的女人,他知道那是喪屍,閉了嘴,拔腿就跑,比兔子還快。


    女人欣慰地看著他的背影,撿起長刀,反向用力捅進心窩。


    可是幾分鍾後,她的身體仍然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僵硬著四肢向散發著濃鬱肉香氣的幸存者追去。


    她不知道,捅心窩沒用,得把腦子裏正在快速生成的晶核挖出來……


    一縷冤魂,魂歸地府,她一路都在祈求孩子能跑快一點,再快一點,至少不要被她的身體再次碰到,那已經,不是媽媽了……


    山口小春看到了這一幕,他的手飛快地記錄下女人扔孩子、捅心窩、變喪屍的全過程,下意識地把孩子的臉模糊處理了,隻深刻一比一畫下女人的樣貌。


    他情感豐沛細膩,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嘩嘩往下流。


    這幅畫的名字,就叫《放手》。


    如果那孩子能活下去,以後看到畫,應當能一眼就認出來吧?!


    忘了也沒關係,反正女人死前應該也沒有別的奢望……


    此刻的內閣安全屋,早就不安全了。


    剛才那幾道雷聲,他們也聽見了,雨還沒有下過來。


    守在門口的三井白阿不太明顯地瑟縮了一下,他很怕雷。


    小池花花子被保鏢扛在肩上,她已經暈過去了,後腦上的大片傷口不慎被扯動,又在淌血,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聚成一小灘,散發著對喪屍來說尤為誘惑的味道。


    唔,聚集太久,大多數喪屍不服從指揮,早就出去覓食了,內閣所在區域民眾聚集,這麽多天下來,還有不少藏得很深的幸存者。


    不過,大家也都有危機意識,藏不是目的,活下去才是,食物飲水總會耗盡,大家會派人悄悄出來找尋物資,這個時候,稍不注意,就會一去不回……


    新田君原本想幫忙保鏢抱那個黑盒子,他不肯鬆手。


    熱臉貼了冷屁股,任他脾氣再好,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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