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不要看~)


    唔,我現在,是一隻害蟲的幼崽。


    一條扭曲的、白胖的蛆。


    我媽一口氣在這垃圾堆裏產下兩百多隻卵,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我很慶幸,身體開始學會咕湧的時候,不是在化糞池裏。


    當一天卵,當六天蛆,然後才能變成蛹,憋在蛹裏麵長腿長翅膀。


    可以說,兩個星期,就足夠我長大了。


    這樣的時長,還是基於現在倒春寒的天氣來預測的。


    如果天氣再暖和潮濕一些,時間甚至能被壓縮一半。


    我所在的垃圾堆,其實可以稱之為山。


    這是在一個拆遷安置村的三岔路口,居民們都定點把垃圾倒在這兒。


    因為遠離城市,垃圾車來得並不頻繁,大概,一個月來三四次,不定時。


    所以,就給了蒼蠅繁衍的場地和時間。


    油菜花盛開,地裏有戴著草帽的農人在噴灑複合有機肥的水溶液,這是為了防止花而不實。


    種菜,總是有所圖的,要麽圖花美,要麽圖嫩莖嫩葉炒來鮮香好吃,要麽圖那些能榨成菜籽油的油菜花籽。


    村裏的老人習慣了儉省,雖然房子是拆遷款新蓋的,四五十萬摳摳搜搜地砸下去,拆遷款就不剩多少了。


    在當地統一規劃設計下,房子都是三層加閣樓的別墅樣式,打遠一瞧,幾乎都是一樣的外觀。


    但是,進到屋子裏頭,還是能見到不少上了年頭的老家具。


    在他們的觀念裏,東西壞了,大不了修修補補,能用一輩子。


    爛果子爛葉子存在屋後的角落,用鋤頭杵爛了堆在一起漚肥。


    剩飯剩菜很少有,攢幾天,能喂雞喂鴨喂狗,雞鴨狗平時要是肚子餓自己去田裏尋摸吃的。


    老人笑著說,反正這些畜生都長了腿,餓不死。


    (我認識的幾位老人家裏很少會有剩飯剩菜,都是能吃多少煮多少,從根源上杜絕浪費。村裏的狗,鼻子賊,誰家有點兒剩飯放在門口的破碗裏,即使沒有肉香,十幾隻狗一同爭搶的畫麵經常出現,大的欺負小的,胖的欺負瘦的。為什麽養了狗又不給它準備足夠的食物呢?!小時候我看不懂,長大了我還是看不懂。)


    紙殼子、塑料瓶、奶粉罐子攢一攢能賣廢品,幾塊錢也是錢。


    幾乎每家都有幾個老人,所以,垃圾堆裏都是一些徹底不能用了的東西。


    連騎著三輪車到處拾荒的老人家都不稀罕往這兒來,想到這兒薅羊毛,無異於是想要在屎裏淘金。


    村裏的狗經常會來轉悠,碰到奶娃子用過的尿不濕,興奮地用爪子扒拉開……


    除此之外,沒什麽狗能瞧得上眼的。


    一場大雨過後,垃圾被衝到田埂下。


    唔,除了垃圾,還有我,幼小的隻會扭曲咕湧的蛆。


    垃圾堆緊靠油菜地,僅靠一層單薄的直角磚牆隔離。


    因為氣溫驟降和頻繁的幾場大雨,原本花期該有三十天,油菜花不堪雨水夾雜冰雹衝刷,很突然地謝了。


    蜜蜂和蝴蝶茫茫然不知去何處,嗡嗡嗡地轉圈圈。


    附近的居民前一天還能看到大片的金黃色,雨後就隻剩惋惜。


    油菜的根莖粗壯,汙水被衝到身上也不以為意,農民伯伯施肥的時候,比這更臭。


    原本抱團擠在一處的同胞兄弟們全都被衝散,一厘米左右的白色蛆蟲,到處都是。


    幸好喜歡在大太陽底下往油菜地裏頭鑽的小孩子們都被家長關在屋裏,要不然,少不得要惡心一場。


    僅剩的一點兒油菜花也被大雨打落,紛紛揚揚地掉在泥地裏,轉眼都不複美貌。


    【(∵)nnn】


    我有點兒興奮,花就落在我身邊,隱隱約約地,有香味。


    我咕湧,咕湧,鑽到花底下躺平,以花為被,地為床。


    沒什麽吃的,餐風飲露了好幾天,我已經不像初見時那麽白胖了。


    最近的天氣像瘋魔了一樣,一時大雨,一時大太陽。


    油菜開始結籽了。


    蛆蟲各自找個隱蔽的角落開始結成蛹。


    【(∵)nnn】


    我費勁地舒展新生的六條長腿的時候,一群小屁孩哈哈大笑著從小路跑過。


    有的穿薄棉襖,有的穿薄外套,還有穿短袖的。


    頭頂的太陽明晃晃地刺眼,仿佛有如火的熱情。


    幸好油菜花已經謝了,長角果裏頭的油菜籽能看出隱約的形狀。


    老人笑罵著又背了一大壺液體下了地,一手舉著管道,一手按壓。


    液體大麵積地噴灑在葉麵上,這是在額外追肥。


    一片水霧噴出去,很快顯現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老人走到哪兒,彩虹就出現在哪兒,煞是好看。


    【嗡嗡嗡~】


    我驚慌地扇動超薄的小翅膀,生怕被這不明液體澆個滿頭滿臉。


    媽呀,躲在這深處都能碰到危險,這可真是……


    老人忙了一會兒,實在熱得慌,索性把頭上戴著的草帽丟到小路上。


    【這日頭,真是一年比一年熱,這個夏天怕是不開空調不行了哦……】


    他想起老婆子上個夏天熱得不行又心疼電費,明明老兩口的臥室就有空調,連插頭都不讓插,半夜跑去兒子媳婦的房間打地鋪蹭空調,一蹭就是三個月……


    兒子媳婦憋火又拿摳門老太太沒轍,隻得邀請老頭也一塊兒打地鋪。


    為此,落了兒子大半年的埋怨,老人心口真是堵得慌。


    今年夏天,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做這種事了,那空調,既然買來了總不能當個擺設,幹放幾年都該放壞了……


    呼啦啦跑到路那頭的幾個孩子又呼啦啦地跑過來,看到草帽,爭搶著抓起來當飛船到處扔。


    【哈哈哈哈哈,ufo來咯,外星人要來吃小寶的小餅幹咯!】


    【你們這幫臭小子,那可是我才用了一年的帽子,還新著呢,別玩壞了!】


    孩子的尖叫和老人的笑罵混在一起,好熱鬧。


    【嗡嗡嗡~】


    有翅膀真是太好了,哪兒有香味我就飛到哪兒。


    唔,我飛到了一戶人家門口的垃圾桶裏。


    屋子裏有奶娃子嗷嗷哭嚎的動靜,震耳欲聾。


    垃圾桶裏大喇喇地扔了好幾張拉拉褲,濃烈的屎味兒,居然隻招來一隻蒼蠅嗎?


    怎麽可能?!


    同村的幾條黃狗已經聞著味兒過來了,半道上碰到了眉清目秀的母狗,勾搭在一起,這才耽擱了時間。


    【嗡嗡嗡~】


    領頭的大黃狗站起來趴在垃圾桶上,發現蒼蠅,一爪子揮到牆上。


    它瞪著眼睛,一臉的凶神惡煞。


    發現蒼蠅昏頭昏腦地離開,它才重新把注意力轉回眼前,腳底。


    【旺旺旺!】


    【嗚嗚……】


    【旺!】


    狗語翻譯——


    【別搶,我先吃!】


    【嗚嗚嗚,大哥,給我們幾個留點兒,餓兩頓了嗚嗚……】


    【滾!】


    半道轉回來的蒼蠅又挨了一爪子,掉在地上,掙紮了幾次才重新飛起來。


    【嗡嗡~】


    我……該死的臭狗!


    我一頭栽倒在屋後一棵開了小花的辣椒苗上頭,小小的花,正好能裝下小小的一個我。


    天邊一朵白雲忽閃忽閃地湊近,原來不是白雲,是一隻白色的小蝴蝶。


    它好奇地停下,奇怪這朵花裏頭怎麽黑黑的。


    脆弱的蒼蠅,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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