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午蔓微微笑著端相宜宜的臉。那張骨相優越的臉上展現出與她年齡不符的老沉,卻更顯得她稚嫩。


    少女的氣色很好,不需要化妝品粉飾,而即使她眼尾搽著亮晶晶的眼影,也掩不掉她的孩子氣。


    不管有多麽討厭一個人,一旦把對方當做小孩子,就會覺得對方做的任何事都很容易理解。倒不是會原諒她,隻是自己能想開,心裏不至於一直堵著。


    見奚午蔓久久沉默,視線還在遊離,宜宜很是不滿,沒好氣地開口:“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


    奚午蔓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你成年了麽?”


    “不管我成沒成年,阿盛都是我的。”宜宜說。


    不知是被宜宜的火氣逗笑,還是被自己這些天一直苦思的問題所得到的答案逗笑,奚午蔓垂眸無聲笑開。不是一貫的禮貌微笑,而是會讓人多心的笑。


    宜宜以為她是在嘲諷,板著臉問:“你笑什麽?”


    奚午蔓不想跟宜宜廢話,斂了幾分笑意,抬眼大大方方地對上她的視線,客氣又疏遠:“你還有什麽要說?”


    奚午蔓實在冷靜,宜宜覺得她很過分,氣得直跺腳。


    “我警告你!你不要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你要是!”猛地想起門外有人,宜宜立馬控製情緒,壓低嗓音,“你要是再敢到阿盛那裏,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哦。”奚午蔓有意逗逗她,“下次,還是你爸帶著你來道歉?”


    “下次,是我跟我爸去給你送花圈!”宜宜又恢複了先前的陰狠。


    “小朋友戾氣不要這麽重。閑得無聊可以找點事做,不要成天想些有的沒的。”奚午蔓有意停頓,見宜宜打算反駁,又一連三問,“你不用上學嗎?偏科嚴重嗎?還是說,你沒有擅長的科目?”


    奚午蔓的問題戳中宜宜的痛處,宜宜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嘴唇微微顫抖著,竟紅了眼睛。


    宜宜雙手攥拳,像作勢起飛的鴨子一樣微張雙臂,卻跺著腳緊閉雙眼尖叫出聲,氣呼呼地瞪了奚午蔓幾秒,轉身離開了病房。


    她剛出去,就被她爸重又拎了回來。


    她爸和一眾長輩都聽見病房內的尖叫,以為她又對奚午蔓做了很過分的事,逼著她老實交代。她紅著眼睛,眼淚歘地就在眼眶裏打轉。


    奚午蔓無心為她開脫,隻是厭煩了這樣的吵鬧,抬手一指窗邊沙發邊的棕色垃圾桶,說:“剛剛宜宜看岔眼,以為那是一隻很大的蟑螂呢。”


    宜宜她爸又點頭哈腰,連聲道歉,其他奚午蔓瞧著麵生的人也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無非是請求奚午蔓不要跟一個孩子計較。


    奚午蔓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目光從那位看上去很斯文的中年眼鏡男臉上移過,對上樓盛的目光。他們兩個都一言不發。


    但她知道樓盛有話想說,於是抬手捂嘴,佯裝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那群請求原諒的人紛紛閉嘴,以為她要休息,又說了好些客套話,才陸續離開。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與樓盛有一刹的眼神交流,跟在人群後麵出了病房。


    門被帶上,樓盛在窗邊的雙人沙發上坐下,雙手揣在衣兜裏,給人一種隨時會掏出什麽東西的感覺。


    但他什麽也沒掏出來。


    他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翹著二郎腿,若有所思地看著奚午蔓的臉。


    奚午蔓微笑著迎上他的視線,說:“要是沒什麽事,您最好盡快離開。”


    樓盛無視了她的話,說:“把垃圾桶看成蟑螂,你也不怕他們不信。”


    “我總不能表現得斤斤計較吧?”


    “她已經十六歲了。”樓盛的語氣不帶什麽情緒,“憑你們m集團公關團隊的本事,她起碼得被判個十年,而且她爸媽肯定都得跟著遭殃。”


    “你這是變相地為她求情?”


    “我沒那麽不要臉。”樓盛直視奚午蔓的眼睛,說得認真,“隻是想到你哥之前那個秘書。”


    奚午蔓腦中一閃而過一個著紅裙的性感女郎,問:“肖茜?”


    “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她怎麽了?”


    “泄露商業機密,判了七年。”


    “不會吧?”奚午蔓真心不相信。她告的是肖茜入室搶劫,怎麽就成了泄露商業機密?


    而且她一直以為,肖茜把奚午承迷得神魂顛倒的,奚午承隻是在氣頭上才浪費了兩瓶酒,而他會那樣生氣,當然是因為愛到了骨子裏。


    奚午承怎麽可能會讓肖茜被判七年。


    樓盛卻以“騙你沒好處”的神情說:“圈內人都知道,你哥的秘書被判了七年,你們m集團趁機合並了b市一家電子廠。”


    “這兩件事有什麽聯係?”奚午蔓一頭霧水。


    “那家電子廠跟你哥的秘書有點關係。”樓盛說,“其實大家都知道,她也就私下去見過z集團的高管兩次,每次不超兩分鍾就被趕走了,人家根本不給她機會泄露商業機密。她隻是不該欺負到你頭上。”


    奚午蔓明白了。難怪宜宜她爸會下跪道歉,難怪那麽大群人都為宜宜求情。他們都知道,宜宜的行為可比肖茜的過分得多。


    思忖片刻,奚午蔓收了思緒,問樓盛:“你應該不是想跟我說這些?”


    “確實。”樓盛咧嘴無聲地笑開,語氣沒了先前的嚴肅,“任教授問你什麽時候出院,他請大家一起吃個飯。”


    “大家?”奚午蔓想到那個溫聲細語的女老師,突然心裏一陣不適。


    樓盛看出她的心思,說:“沒有培訓機構的師生,放心吧。”


    奚午蔓暗鬆一口氣,內心的不適隨他的話音消失。


    她正要回答,餘光注意到病房的門推開,從門口進來一大束月季,緊接著是捧著花的穆啟白。


    穆啟白一眼就看見樓盛,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下,他很快管理好表情,喊了聲“阿盛”以示招呼,旋身向坐在病床上的奚午蔓走去。


    “蔓蔓。”穆啟白將花塞到奚午蔓懷裏,輕撫她的發絲,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直視她的眼睛,頗深情地開口,“我最近實在太忙了,今天才有空過來,我知道你並沒有怪我,但我還是要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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