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燕扶著李來睇到床上躺著,一臉關心模樣,


    “娘啊,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熬點粥,再偷偷給娘煮個雞蛋滾滾臉。”


    李來睇顫顫巍巍地拉著兒媳婦的手,雙眼通紅,抽抽噎噎道,


    “燕兒啊,這個家隻有你關心偶啊,偶錯了,偶以前對你那麽壞,難為你還對偶這麽好。”


    梅小燕心中嘲諷,死老太婆終於知道錯了,還和自己道歉!


    可她遭受的苦難,又豈是她一句不輕不重的道歉就能抵消的!


    當年她生下第一胎,也就是大閨女時,公公見是個女娃,看向她的眼神活像一個垃圾,這老女人更過分,當場就對自己耍臉色百般嘲諷她,看她是這也不順眼那也不順眼。


    老家夥第二天就逼著她下地掙公分,她的公公還有男人也像死了一樣,一句關心都沒有。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天太陽有多曬,她的心就有多苦,苦的她差點沒直起腰來,險些倒在黑土地裏。


    後來她一連生六胎都是女娃,她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苦,她和倆個大姑姐一樣成為了老李家的老黃牛,沒日沒夜地幹活,家裏家外就沒消停過。


    公公冷漠,婆婆惡毒,男人自私,她在李家過得日子就像泡在苦水裏一樣,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那樣了,沒想到第七胎居然生下了金寶。


    她那好公公總算笑了,抱著孩子舍不得撒手,婆婆也對她態度好了許多,她借口要帶兒子不再去下地,他們也都同意了。


    她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但是她的記憶卻一直停留在那六年不斷懷孕不斷生閨女的過去。


    她忘不了老李家所有人的醜惡嘴臉,歹毒自私的公婆,懦弱的男人,甚至那倆個保姆式的大姑姐也敢對自己冷嘲熱諷,說她是不下蛋的母雞,她和她的幾個閨女戰戰兢兢才能活下來。


    她不明白,自己年紀輕輕為什麽就要像個機器一樣,不停歇地懷孕生娃、懷孕生娃,然後不停地被欺辱打壓、奴役。


    所幸她遇到了個好人,幫了她很多,要沒有對方給的吃食,她恐怕早就死在地裏了!


    她為了感激對方把自己給了他,卻沒想到因此生下來個兒子,一想到公婆心心念念的兒子,其實不過是她和外人的種,她心裏就痛快的很。


    後來她聽說縣城醫院來了一位留洋回來的醫生,醫術十分精湛,她便偷摸去醫院問了醫生,對方說生男生女取決於男人的什麽精子,還讓她放寬心,女孩男孩都一樣。


    她什麽都聽不進去,她隻知道不是她生不了兒子,而是李來寶的基因有問題,而她居然給那個窩囊廢背了六年的罵名和黑鍋!


    她想到自己那個好婆婆,也是一連生了六個閨女才生下李來寶的,幾乎那一瞬間她斷定婆婆給公公戴了綠帽子。


    那一刻,她,又活了過來!


    公公不是喜歡男娃嘛,幫別人養孩子的滋味應該不好受吧,不過這些秘密她不會輕易露出去的,她要在倆人臨終前再告訴他們,讓他們死不瞑目!


    這才是她最狠的報複!


    梅小燕看向李來睇那張紅腫的老臉,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假惺惺道,


    “娘,您也是為了讓老李家的後代著想,這才對我苛刻了些,我不怪你就是了!”


    李來睇信以為真,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和老伴如今年紀越來越大,將來還指望著這個兒媳婦給他們端屎端尿,伺候他們吃喝呢,可不敢得罪她。


    至於兒子,他們哪裏舍得使喚他啊,況且兒子的德行她知道,根本靠不住,還得是靠這個兒媳婦才是。


    李來睇看向梅小燕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還好這丫頭不記仇,不然她還真擔心自己老了動不了了得吃苦。


    梅小燕又安慰了婆婆幾句便退了出去,在門口碰到公公,和往常一樣給他打了招呼,


    “爹,娘一大把年紀了,一路走回村想必累的不輕,我去給她熬點粥再煮個雞蛋敷敷臉。”


    李大成聞言滿意地掃了她一眼,笑道,“你是個孝順的,去吧!”


    梅小燕這才乖巧地去了廚房忙活。


    李大成心想,兒子自小嬌生慣養,隻顧自己,還好娶的兒媳婦還算周道和孝順,也知道心疼人。


    孝順好啊,他如今年紀也大了,將來享不了兒子的福,享享兒媳婦的福也行!


    廚房裏,梅小燕從櫃子裏取出一小把糙米,還有一個雞蛋,雞蛋上沾了幾絲雞屎,但是她渾然不覺,直接放進了鍋裏,加上水蓋上鍋蓋。


    她一屁股坐到灶口的小板凳上,開始往灶膛裏添柴火,想到那顆帶了雞屎的雞蛋,她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帶著幾許得意,幾許痛快,幾許肆意。


    火光襯得她臉色通紅,那抹笑更是忽明忽暗,她望著火堆發呆,婆婆已經被她拿下來了,公公對她態度也好轉了許多,她如今在李家也算是出頭了!


    但是這一切都是她伏低做小,犧牲自己換來的,如果可以,那七個孩子她一個都不想要,他們都是李家逼著她生的,她厭惡老李家的所有人,即使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她也不喜歡。


    她那六個閨女打小被婆婆磋磨、奴役,一個個膽小如鼠,半點主見沒有,聽婆婆的話勝過聽她這個當媽的,讓她好笑又好氣。


    兒子金寶更是被寵成了個小廢物,以為自己是家裏的土皇帝,誰都要慣著他。


    這七個孩子,一個不如一個,都是蠢笨如牛,一看就沒有什麽大出息。


    她可真命苦啊,早知道這樣,當初說什麽也不能嫁進老李家,都怪她爹娘,竟然裝病夥同哥嫂一起騙她,把她騙進李家這個火坑,就為了那一百塊錢!


    她對著火苗冷笑,她娘家欠自己的,她也會給自己討回來的。


    誰也甭想再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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