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硯行過密林,便穿行在宮道,見其入刑部,小侍將其引入內室,鄭賜親自出來恭迎,“秦總旗...有失遠迎!”


    “尚書大人不必客氣。”


    鄭賜眼珠子轉了轉,猜想半分其人來意,卻道,“秦總旗,此行何意?”


    最硯端坐其位,“殿下聞那瞿轍在這刑部關著,想是其要查,故而吾便來拿人。”


    三王要查。“隻是這,瞿轍此人......”最硯聞其一言幾吞吐,便隱隱試探,“怎麽,鄭尚書,不讓?”


    鄭賜說了不敢二字,“想必尚書知曉殿下規矩,吾家拿人從來無需準批的。”鎮撫司之監察之行,有抓捕私權,有甚者當場見血,亦不必請示聖意。“鎮撫司的規矩,本官自然是知的,隻是這二王的規矩...本官也不好破不是?”


    二王?最硯心中疑慮驟起,“實不相瞞,這瞿家在二王那有其女瞿妃撐腰,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二王要將其人帶走,本官也不好博了他的麵子...”


    “二王要帶走瞿轍?”果真一手遮天!最硯暗忖,複見鄭賜臉色微妙,“二王雖掌管軍營,且權勢滔天,卻無協查罪犯之權...”


    身為尚書之鄭賜必然知曉,可誰讓這天下如今是姓朱的,這二王,可是有望繼承大統的,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即便三王不怕,其鄭賜為君之下臣,又怎會不懼呢?“這...可二王畢竟是二王,二王的脾氣滿朝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得罪他吾等恐怕得吃不了兜著走!”


    最硯當即拍案,那響動令鄭賜觸目,“那尚書您,就不怕得罪三王嗎?”


    “這大明刑律,誰在管著?想必尚書很清楚罷!”鄭賜忍聞,想他堂堂刑部尚書何曾受過這等氣,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見其連連默首道,“自然是三王殿下!”


    “尚書您啊,甭管誰大誰小,這刑律麵前,人人平等,三王既要管,必然會管到底!您這刑部,近來管的人多了,通融通融也不是不可!”最硯即用手拍了拍鄭賜戰戰兢兢的肩,“你說是吧!鄭尚書!”...


    真是真,假亦是真。


    那敲打像是提醒又像是警示,直令鄭賜心內一股冷意,未及其答複,遂見最硯謂,“這瞿轍,吾等便帶走了!”


    當真官大一級壓死人!臨行前其人撂下一句話,想尋瞿轍,去鎮撫司拿人。豈知二王敢不敢去拿人,他這位尚書當真是大難臨頭。


    小侍忙上前打探,“大人,你說這二王與三王,不是向來交好,其等竟要因為一瞿子撕破臉?”


    其人離開,鄭賜方才回旋坐穩,幾盡癱倒,緩緩而道,“倒不足以撕破臉...隻是其等要管的,何止是一個瞿子那麽簡單?”


    小侍疑惑,便被鄭賜訓斥,“要不說你笨呢!...”小侍被打得暈頭轉向,“瞿子若被殺,殺的可不止他的命,還有瞿家的臉麵,二王的臉麵,還有那一派武臣的臉麵!”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者赤,墨者黑,便是一白則白,一黑皆黑。瞿轍可有汙點,二王與武將們眼中,可容不得汙點。


    “大人英明!”小侍將阿諛奉承之聲送至鄭賜耳邊,“滾滾滾!”複又令其一陣惱煩茫然,心內不禁何思,嘴裏便也呢喃囈語,“本官這官位,怕是懸囉!...懸囉!”


    最硯方才踏出刑部大門,緊隨便是司士將瞿轍帶上馬車,即令其人小心看管。“秦總旗,怎麽吹的耳邊風?”掖深極輕地道。


    其等正在步階而下,“倒也不必...”掖深好奇,“此話怎講?”


    “鄭賜此人,耳根子極硬,聽不慣巧言令色,便隻能令其聽聽威逼之語!”掖深吸了吸鼻子,不以為然道,“那你為何,去了如此久,這刑部,有啥好玩的?令你流連!”


    最硯側目瞥了其一眼,“滿口胡謅你最擅!小心舌頭吧你!”二人神色對峙間,那馬停足之聲依稀在耳,遙見前頭侍衛拉繩,那拔高的錦繡車駕,必然是個主子,見眾人俯首恭迎,其間,便見朱迎歡步下,最硯等人忙朝其作揖,“卑職拜見公主!”


    這人朱迎歡是識的,鐵麵教頭秦總旗。隻是其等抵至刑部,所為何事?“你等...”


    最硯沉了沉目,“回公主,吾等奉三王命,來此辦些事。”


    “這刑部,可不是辦事的好地。”淳兒赤口打趣道,唯見掖深忙佯裝笑了笑,“姑娘說的是,隻是這殿下吩咐,吾等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儼是在所不辭!”


    淳兒當即回笑道,“真乃忠心侍主,剛正不阿!”


    此間其等對談,朱迎歡便緩了神,許久問道,“可是來刑部拿人?”


    最硯與掖深對窺,果然厲害!“便是瞿轍?”那猜疑不禁半分猶豫,像是不成猜疑,反是篤定。掖深繼而傻傻笑來,“五公主不僅貌美,儼是聰穎過人,一切皆逃不過您之法眼!”


    言多必失。此時最硯一雙恨目死死地盯著掖深,令其自窺示下,對此皆是深有體會。


    一時聲輕如風,格外稀薄,“三哥為何要將瞿轍帶去?”


    朱迎歡疑她等所疑,“前夜瞿子酗酒一事,其間恐有蹊蹺!”最硯之言方止,便見其等詫異之色,“有何蹊蹺?”淳兒問來。


    “此事,既仍未有實據,吾等不敢擅自妄言!還望公主見諒!”其人一向如此謹慎,隻是儼不用其等言明,朱迎歡已然洞悉半分。


    複觀其人行禮告辭,朱迎歡即默了默首,兩方便背道而去。


    “公主,奴婢可聽聞,那瞿轍善飲,常常流連酒館酒肆,其酒量必然是極佳的,怎麽前夜,會醉成那樣?何況,便是那般巧,其在端午佳宴上與李家小姐撞上?”


    朱迎歡與其一行穿過刑部前院,正入刑部內門而入正堂,便聞淳兒如此說,此瞿轍擅飲酒非是秘密,有甚之眾人皆知,怎就成了最硯口中,不可輕易妄斷之事?


    “公主,小心台階!”朱迎歡攜袍而邁入,隨侍皆是緊隨,便在抬視之際,那來人正相對而來,正當抵至其麵前,見其形貌得體,抬舉皆是從容,全然與前昔醉酒之沐昕兩相徑庭。


    沐昕朝前俯首行了一禮,便在仰首抬視,雙目上揚,儼如倒掛之眉,清朗意氣。


    “沐士子,今日,當真春風拂麵!”淳兒不忍暗諷道,其人不知此意,便在與朱迎歡之對視中流連,視淳兒朝其淺淺行了個禮,道,“沐士子若是無旁的事,吾等便要走了,還請沐士子移步!”


    移步。直在刑部正堂門,其人嚴嚴實實地擋住去處。沐昕方才轉過念,便遲遲謂,“許是吾等冒昧了,公主,請!”


    淳兒瞥了一眼其身旁的可琛,見其人便覺來氣,正與朱迎歡一同移步,那步已行出良久,沐昕仍孤注遙望,忽而聞其冷冷而歎,“公主,向來是金枝玉葉,若從前,微臣有何欠妥之舉,還望公主見諒!...”


    其言令人失去耐性,“便如那夜端午,吾確是喝醉了,若冒犯了公主,微臣有罪。”


    朱迎歡當即回旋,那神印在其對望中,竟如窖如潭深邃,如池如漠渺茫,顧其輕言,“沐士子是醉了,亦或是被人下了藥。”


    醉即似醉,醉即是醉。“微臣若說,吾當真醉了,公主是否會信?”朱迎歡即回過頭轉過身,此境似乎並未與那夜有何分別,似乎她而言,從未有過轉角。“吾從來不信任何,吾唯一能信,便是吾心。”


    “是...是...”沐昕即暗自對語,隻是那語儼令其等停留,“公主向來隻信你心,故而對何人皆懷有芥蒂,可微臣從未對公主有籌謀之心,吾心向明月,公主卻為何總將其往溝渠中引?微臣之奏請已呈至過禦前,可公主之心,時時羈絆著臣,如此阻攔著臣......公主到底,要臣如何?”


    眾人皆是惘然,其之奏請?淳兒揚聲道,“沐士子勿要妄言了,公主之意,不是吾等能夠妄斷的!”


    畢竟是他妄意了。“微臣...賠罪。”視沐昕長躬一禮,朱迎歡故而回旋抵至其麵前,“起來罷!”那錦袍緞尾晃而出現之時,沐昕忽如緩緩抬視,便視其身形,視其麵容,視其那雙如明月般的目,沐昕直覺如夢似幻,猶是神態煥然,“你之奏請,父皇批了?”


    “未。”沐昕輕語。


    “那你怎麽在此同本公主說這些?”


    “微臣不敢。”朱迎歡隱隱哼了聲,見其赤忱複道,“微臣多日未收到聖上之朱批,心下自然憂慮。”


    “如此,你便去父皇那兒取來...”沐昕抬神間,朱迎歡冷顏而謂,“本公主來批!”


    見其目中恍惚,如是其當夜之醉,令人一眼便能望穿。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好一奏請。


    “殿下,那端午宴上之人眾多,此事若要查,恐怕不易!”最硯與三王朱高燧一行涉足穿廊,此時已是暗夜,簷下燈火高照。


    “此是端午佳宴,二聖親駕東苑,此間出入宴席者,必然要一一核查謄寫在冊,吾等便可以此,來篩除無關之人。”複見最硯凝掖深而回,“其人皆是達官貴族,闔家入席,必然以家主為首記錄,核查亦是走個過場,如此人一多,安能辨他是常是險?”


    中路因循我所長,古來才命兩相妨。勸君莫強安蛇足,一盞芳醪不得嚐。


    生於天地,必然有其人生存之道。此京都,大內,必然也有其之苟活之法。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去查查,那夜除了爵府之眾,還有何人,去過宴上。”三王謂。其人在側即已心領神會,此時暗夜之肅靜,便是一隻鳥兒匆匆飛過,亦能視其遠影。故而,隻要此人來過,便必不會尋不到蛛絲馬跡。


    所謂,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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