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是乃辰時。


    去往滁州車隊一行仍在途中,聞中軍指揮使王友遠眺眼前景,那景僅離之距,弗若近在咫尺,其人烈馬怔怔行在隊伍前頭,“殿下,前方便是滁州城關了!”


    隨之眾將身後兵士綿延,那隊伍在井然有序中悄然前行,正觀諸位注目之時,那高門城關之上赫然便是滁州二字,滁州居京都與鳳陽之間,屬必經之路,故而來往百姓商人絡繹不絕,儼此而成滁州交易之繁忙,安居而富庶。


    騎士車夫皆以勒繩,隊伍隨即在城門停駐,見城門大開,其人正迎麵而來,此間勢之盛,猶令眾人始料未及,確見最前列最硯跳下高馬,正向其人而行,方見兩方對立,其人便和顏悅色,恭敬狀,“知州劉訕,在此恭迎三王及眾兵將入城!”


    “知州大人,免禮罷!在下秦最硯代吾家三王,謝過大人盛情!”最硯聞那劉訕連連不敢,“三王殿下能駕臨吾等滁州城,實乃百姓喜聞樂見,蓬蓽生輝啊!”


    最硯未啟言,方聞其複道,“不知三王殿下現下可安好?可謂容下官前去拜見?”


    “自然!”最硯神往一側瞥了瞥,隨即馬後暗士便分列出兩行,直至中間引出一道來,“煩請秦總旗帶路!”劉訕向旁抬手,示之有請,一行便如此而往,直至三王高馬麵前,觀三王馬上端身,貌泰然而威,遙見劉訕馬前行禮,規矩嚴謹,“下官滁州知州劉訕參見三王殿下!”


    朱高燧視劉訕頷首沉目,身後聲勢浩大,來迎之兵士眾多,便聞三王聲在高處暗謂,“有勞劉知州。”


    劉訕遂而答之不敢,連連作揖俯首,“三王殿下一路辛苦,且隨下官入府衙休憩,衙中已盡數打點妥善!”觀其揚眉挑目,神色無不生動巧妙,最硯在旁回了句,“知州客氣。”


    “隻是這...”其探最硯話中轉機,像是心內墜墜不安,“秦總旗但說無妨!...”


    “殿下向來不喜張揚,知州如此的恭迎隊伍,吾等實在惶恐!”劉訕此時似是惶恐,久久頓語道,“殿,殿下!是下官冒失了,殿下此行不宜張揚,皆是下官思慮不周,下官愚鈍!...”


    三王平視前方景,自覺這滁州人傑地靈,“好了!劉知州前方帶路!”視其折了折手中教鞭,輕輕悄悄地驅打了兩下馬身,那高馬便隨之力而前行,劉訕卑躬而屈膝,默然言之是,繼而溜上了前頭自家的馬車,隊伍一行愈發狀大,滁州士在前頭,都指揮王友率中軍及暗衛在後頭。


    “小姐,許久未來,這滁州變化如此之大。”亦沁在旁低語,醉心一時搭不上話,便詢,“小姐你等,在此滁州,可有何難忘之事?”


    亦沁側目笑對,“難忘之事自然眾多,隻是年與時馳,儼記得不太仔細罷了。”


    “隻是這難忘之事尚有,所哀之事亦不是沒有。”醉心聞亦沁鮮少感歎之語,便愈發有了興致,追問道,“那又是何等所哀之事?”


    亦沁與李沐和對望,未語而明,“便如初見這滁州,儼會想有朝一日複要離去,那哀別之情便如滔滔洪水,實難不湧上心頭。”


    “吾生於鳳陽,雖在鳳陽待過幾載,儼對其未有你所言之哀別之情,許是那鳳陽,未有這滁州風景怡人,不易令人掛懷!”


    亦沁聞此言,隻得默然視下,卻見李沐和道來,“太祖舉兵出生之地鳳陽,在應天建都,繼而長居京師,仍欲在鳳陽設中都,世人皆說應天好,乃萬朝古都,可於其人而言,應天縱使萬般好,鳳陽仍別具一格!”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如果隻聽信別人言之好,往往有愧於己心。”醉心聞言如有所悟,“便如吾覺梅花好,其便是花中翹楚,吾覺落雪美,其便是四季之首?對吧小姐!”


    “善。”眾皆欣然,一行車隊駛過滁州最繁華之大道,“這兒,名為麻雀街的。”


    “為何叫作麻雀街?”


    亦沁緩了緩神,回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此街雖時常擁擠,卻是這滁州城中的重中之重!”醉心點頭知意,挽簾望外頭,那道路兩側,錦羅綢緞,景布字畫,陶瓷珠寶,吃食玩物,所謂應有盡有,樣樣俱全。


    途徑一灘湖水,那湖水遠觀而泛著寶藍之色,竟是晨光瀾瀾透射,印照那湖中深苔青絲,那水便亦深亦淺,深而現寶藍之象,淺則可觀湖中景,可謂兩妙。


    “這湖,可有其名?”


    “未有。”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亦沁明了醉心所想,便與其合聲道來,“便取瀲灩!”


    言罷二人相視而笑,歡聲不絕,“隻是若能見雨蒙蒙,許是另一番景致罷!”


    車馬一行曆經千途,終是在滁州府衙門前落定,聞前頭的府衙侍來恭請下車,李沐和隨之起身而步下,抬望那府衙大門四開,儼有氣派,“國公小姐這兒請!”


    見那麵三王下馬,劉訕在旁躬身,且觀李沐和至,複又側身而作揖,“下官見過國公小姐!”


    李沐和即回,“知州何須向小女行禮。”


    劉訕抬首,觀三王臉色,環顧一周而暗回,“小姐身份貴重,下官豈能失禮?”


    劉訕方出此言,又探他二位皆是神不露須臾的主,便隱隱道,“呃...三王殿下與國公小姐且隨下官入府罷!”


    即在此時,在兵士層層包圍之外,百姓遙喊之聲驟起,“恭迎三王!恭迎三王!”


    “三王殿下明鑒!三王殿下明鑒!”


    “三王殿下為吾等做主!三王殿下為吾等討回公道!”


    起初未聞異常,且漸聽細,便皆是一片訴苦言討之聲,隻是經那滁州兵士亦攔亦推,其聲便被在眾人耳消散,其人麵目亦隨之遣於人群之外。


    三王一雙厲目抬視在際,那劉訕窺而口邊如吃生薑,辛辣如荼,久久方俯首恭敬地回說,“殿下,小姐,且隨下官走罷!”


    且見眾人移步,三王眉梢之略過,那神即使其人會意,李家侍在側,偶聞亦沁暗謂,“奴婢久聞這滁州老爺換了位新的,且平日為百姓造福,從不居功自傲,如現今一見,到底是真是假?”


    李沐和已知端倪,此時眾皆入內府,這滁州府衙已然新設,從前的府衙門在城西,如今在城東,距城關更多了行距。


    “三王,小姐請!”劉訕舉手而有禮,眾皆踏入府衙正堂,正對而立便觀堂上豎懸著一幅赤壁賦圖,此畫,由前朝畫師李嵩所作。


    朱高燧慕然抬望,觀其上技藝精湛,像是真跡,“劉知州好鑒識!”那劉訕旁立,視三王凝此畫而立足,便巧言道,“不敢,吾向來學問淺薄,隻是平日裏偏愛些古玩字畫,至於鑒賞之識,更是不值一提!實乃獻醜!獻醜!...”


    最硯寂而複聲,“劉知州言重了。”


    遂而眾人落座,“看茶!”


    聞府衙內有人揚聲,下侍即呈上杯盞,李沐和神而抬起,劉訕接過其人之遞送,言之,“本官來沏!”


    下侍神與之對上,便畏而卻步,躬身而退。李沐和目光正落在劉訕手邊茶具之上,隻此時,忽如清風襲麵,想是心思如一,其察視之際,三王之遠望亦在李沐和眼邊流連,便見二人心內共明,這劉訕,言之常涉足民間,身時不久坐府衙,故而有愛民如子之名,怎麽這閑暇沏茶之技把玩得如火純青?其中有甚懂行之人,才可知其技之高超。


    “知州,讀過多少書?”


    “回殿下,下官才疏學淺,未經過鄉試,不敢冒昧。”


    鄉試即是秋闈,考中者為舉人,第一名者稱解元。


    所謂鄉試,便是在本鄉,所轄之府內所考之試,通過之後即是會試,殿試。故而以其人劉訕之官位,屈居一府之下之知州,必然得要是才學上佳之人,其有甚之如他鄉試儼未過的,竟然通曉古玩字畫,茶藝如此了得?實在令人生疑。


    堂內風起,有風雨來臨之象,劉訕自我解圍道,“下官經多人提攜,隻做了些許利民之事,故而得以升任,下官不怕三王笑話,若不是百姓愛戴,我劉某,何來今日!...”


    說得妥善,隻是不知今日語是否真如其人肺腑?“知州言重,為官者,宜德方宜能,得民心者,得天下。”


    劉訕遙見三王茶盞落於案,正向後坐而仰目,其被其神所怵而暗下,“下官...謹遵三王所誡。”


    此交談間,門窗尚啟,砰砰直敲磚打牆,故而無聲亦有聲,下侍去關緊門戶。


    忽聞劉訕出聲,“殿下之行舟車勞頓,路上顛簸,今日本應為貴客接風洗塵,隻是下官觀這天色昏沉,不時將要傾盆,下官提議,殿下與國公小姐及隨侍,且隨吾府下人稍去內房短憩,待下官打點好內侍,便來迎諸位堂前聚宴,不知可好?”


    劉訕觀三王,轉而觀李沐和,眼珠子轉得靈通,隨之眾侍麵麵相覷,三王朱高燧即點頭拔了身,轉而劉訕便與之作揖,“且送殿下!小姐!”


    視來人自行而去,劉訕心氣鬆解半分,便又侍子在旁靜謂,“大人,這三王,恐怕來者不善...”


    劉訕悄蹙著眉,用那雙欲昏欲明的目,怔怔眺著外處風雨將來之勢。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其神未有半分畏懼,反觀即是從容與淡然,其神便如猴子的臉,擅於七十二變,且不知其人之後,會變出如何不同一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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