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山崗,天色近黃昏。


    太陽正悄悄接近泉水村後麵的那座停雲山之頂。


    天邊的雲霞在夕陽的映照之下顯露出一抹血紅的顏色,就好像一隻怪獸的巨大紅眼,靜靜地注視著它身下的這兩座暗潮洶湧的村莊。


    白大爺的臉上、額頭上汗如雨下,不過那好像不是累出來的汗,而是因為驚駭和極度緊張而滲出來的冷汗。


    這樣的狀況,估計會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神經緊繃,因為那些棺材裏的骸骨,沒有一具是完整的。每一具骸骨似乎都被什麽凶猛的怪獸啃噬過。


    每一個被撬開的棺材的底部,竟然都有一個不知道通向哪裏的地洞。


    沒有一個人敢鑽進那地洞去一探究竟,因為誰都不知道那洞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每個人都害怕那地洞裏突然竄出來一隻可怕的怪獸,將鑽進去的人生吞活剝掉。


    白大爺似乎快要精疲力竭了,有氣無力地指揮著眾人趕緊把那些被撬開的棺材蓋子都合上,然後把墳土重新填起來。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白大爺安排的事情終於做完了。


    這時,我才跑到白大爺的身邊,拉著白大爺的手,安慰道:“白大爺,沒事吧?”


    白大爺搖了搖頭,一手摸著我的臉頰,看著我,微微笑道:“沒事,我沒事!”


    他的手冰涼冰涼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我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但有些疑點還沒有搞清楚,於是我便問白大爺:“大爺,你知道王彪他媽是怎麽死的嗎?”


    白大爺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凝重,問道:“怎麽了?小飛,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事情來了?”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然後回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王彪說他父親侮辱了他母親,還害死了他母親,說要向他父親報仇。”


    之所以說是我夢到的,是因為我不想讓白大爺知道日記的事情。


    白大爺搖了搖頭,一聲沉重的歎息之後,他緩緩說道:


    “王彪的老母親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那個時候,王彪可能還不到三歲吧。這孩子小時候確實挺可憐的。後來他老爸也沒有再續弦,一手把王彪給帶大。可以說是又當爹又當媽。”


    我聽到這裏感到更加疑惑了,既然王彪的父親沒有再續弦,如此辛苦地把王彪一手拉扯大,那無論如何王彪也不至於痛恨他父親到殺人分屍的地步吧?


    而且王彪的老父親應該還算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不然王彪也不會接受到這麽多教育,並在後來當上了村幹部。


    “那王彪為什麽說要找他父親報仇呢?”我疑惑地問道。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雖說王彪的母親死得早,但是按常理說王彪不會如此痛恨他父親。不過倒是有這麽一件事一直困擾著我,但是吧,這件事有一點少兒不宜。”


    我的眼睛裏閃爍著星光,心想:什麽?少兒不宜,這麽刺激的嗎?


    “大爺,您就說吧,這些事兒我懂,金瓶梅我都看過,怕什麽?”


    “好啊,你這小子,居然看這些黃色書籍。說,在哪兒看的?”


    “學校圖書室有啊,我也不知道哪個老色鬼放在裏麵的,然後就被我發現了。我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用了三天時間就看完了。畢竟,書非借不能讀也,更何況是像金瓶梅這樣的奇書!”


    “哈哈,小小年紀就看這些東西,你爸媽知道嗎?”


    “他們不知道啊,他們知道了肯定會揍我的。這是我和大爺你的小秘密。”


    白大爺又哈哈笑了起來,然後繼續說起了關於王彪的故事:


    “其實,王彪的父親和母親結婚之前,胡德友他媽一直都很喜歡王彪的父親。但是,最後王彪的父親還是沒有選擇胡德友的母親。這就讓兩家人結下了仇。


    王彪他媽在世的時候,胡德友他媽從來不讓自己家裏人到王彪家去,也不歡迎王彪家的人到自己家來。


    總之兩家人就是那種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


    可是這種狀態後來被一件事情打破了,王彪的母親去世前夕,王彪的父親曾經請過胡德友他媽幫著照料一下王彪的母親。


    說是照料,但是當時很多泉水村的人都傳言說王彪的父親和胡德友的母親是在暗地裏行苟且之事。


    結果不久之後胡德友的母親就懷孕了,懷的正是胡德友。而巧合的是,胡德友的父親一年後竟然也得癌症死了。


    這就更讓人懷疑胡德友是他母親從王彪的父親那裏偷來的野種。


    這些風言風語胡德友肯定會有所耳聞,哎,本來兩個冤家可以化解,卻又因為這些風言風語而產生了仇恨。


    從那以後,胡德友和王彪也像結下了仇一樣。他們兩家人雖然表麵上有來往,但背地裏卻誰也不搭理誰,誰也不談論誰。”


    聽到這裏,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仿佛終於從一堆亂麻中找到了一點頭緒。


    我問道:“還有一個關鍵問題,王彪他母親是怎麽死的呢?”


    “王彪他媽是得月癆子病死的。得那病,是因為他媽做了人工流產之後沒禁房事。不過這些事情,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可能聽不懂(誰說我聽不懂呢?)。後來王彪他媽就感染了,然後沒過多久就死了。”


    我繼續點著頭,如果說王彪的老媽是這樣死去的,那麽就排除了被他人迫害的嫌疑。


    王彪他父親強行和他母親發生那種事,才是造成王彪老媽去世的關鍵原因。


    怪不得,在劉紅豔的日記裏王彪那麽痛恨他父親。


    王彪雖然可能會因為他母親的早逝而對他父親恨之入骨,但是,恨到要對親手養大自己的老父親痛下殺手,卻還是存在情感上的巨大障礙。畢竟,王彪的父親對他有養育之恩。


    難道說王彪已經滅絕人性到無情無義的地步了麽?


    我聽完了白大爺的講述,決定再往王彪家去一趟。這一趟,我決定要一個人去,因為隻有我一個人去,那個真正的幕後凶手才可能放心大膽地浮出水麵。


    於是我告別了白大爺,撒了個小謊說我回家去了。其實,我是準備到王彪家再曆一次險。


    我也不知道這一趟是凶多吉少還是凶少吉多,總之,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深知白水村和泉水村發生的所有事情如果沒有一個了結的話,後麵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而我所見所聞所夢,加上我想要探求真相的好奇心,都讓我覺得有必要到這“虎穴”裏闖一闖。


    我先回到家裏,在臥室裏留下了一張大大的紙條。紙條上寫著: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到王彪家去了。


    我決定去尋找真正的殺人凶手,但是這句話我沒有寫在紙條上。


    留完這些信息,我就往泉水村的王彪家裏走去。


    這個時候,天色已是黃昏。暮靄如一片淡藍色的輕紗漂浮在兩個村子的上空,停雲山上的太陽不知不覺地沉了下去。


    夜色即將像潮水一樣席卷過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會隻身前往王彪的家裏。


    那個陰森恐怖的地方,那個讓我不敢大聲呼吸的地方,讓我既害怕又好奇。


    這件事牽扯到白水村和泉水村。正如土地公公在夢中對說的話,如果這些事情不查清楚,不但讓我寢食難安,更可能危及到全村人的性命。


    正因為如此,我又怎麽能獨善其身?盡管我知道我的行動充滿了極大的危險,但我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我不去探求真相,抓住幕後的真凶,他們也會找到我頭上。


    昨天晚上的夢裏,李鳳仙披著胡德友的臉皮出現在我家的院子外,看那架勢,似乎像之前的趙婆婆一樣想要攝取我的魂魄。


    有可能,李鳳仙已經知道一我發現了她的可疑之處,所以要殺我滅口。慶幸的是,那隻房頂上的大黑貓救了我。


    此刻,我一邊走在路上,一邊在心裏感激著那隻大黑貓。要不是它,我其中一個魂魄可能已經被李鳳仙攝奪了。


    約莫二十分鍾以後,我就走到了王彪的家。此時,劉紅豔正在準備生火做飯,王小二則在堂屋裏看著小學課本。一切似乎都表現得特別正常,根本沒有什麽不合情理的地方,讓人看不出這個家裏曾經發生過轟動全村的怪事。


    “小二?王小二!”我在他家大門外喊了一聲。


    此時,我發現昨天晚上還插在這裏的那兩條藍色幡布條已經不見了。藍色經幡上麵還有奇怪而詭異的符號,像一個個咒語一樣。


    王小二循聲望來,看見是我,趕緊跑出來迎接。


    “小飛?你怎麽來了?”


    “哦,我……來看看你啊!聽說你們失蹤了,又回來了。”


    “哦,坐吧!”小二招呼道,然後向廚房裏的劉紅豔喊了一聲:“媽,白小飛來了。”


    劉紅豔很熱情地走了出來,給我倒了一杯水道:“小飛啊,謝謝你來看我們。哎,我們母子倆真是命不好啊!小二他爺爺失蹤了這麽久,他爸爸聽說也已經發瘋了。我不曉得以後我們這個家還要怎樣過下去喲。”


    “沒事的,劉阿姨!再難過的坎兒都會過去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陪陪小二聊聊天可以嗎?”我試圖用在大人那裏學到的安慰人的話去安慰劉紅豔,希望這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


    劉紅豔勉強自己笑了笑,“那好嘛!我們家小二這段時間確實受到了不少的驚嚇,你們聊聊,正好可以開導開導他。”


    說到“驚嚇”二字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之前盛傳的“小二弑母”的事情。不過,我又不好直接這麽問。於是我婉轉地問道:“阿姨,昨天村子裏的人都說你們失蹤了,你們到底是在哪兒去了啊?”


    劉紅豔一臉苦澀,想要擠出一個笑臉,卻擠不出來,隻好歎一口氣,看樣子她似乎已經被那噩夢般的經曆折磨得心力交瘁了。


    “白天人太多,有些話我不好說,隻好說不知道,不然,我也可能被人當成瘋子。其實,我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前天晚上,你不曉得有多嚇人。當時差點就把我嚇暈過去。不過我後來確實也暈過去了。”


    劉紅豔喝了一口水壓驚,然後繼續說道:


    “前天晚上,小二他爸爸半夜裏忽然坐起來,然後跑到小二的房間裏去了。後來我就聽到從小二的房間裏傳來了嘰裏咕嚕的我聽不懂的聲音,於是我就起床準備去看個究竟。誰知道我剛剛打開臥室的門,就看到小二和阿彪站在臥室門口。小二像中了魔一樣,我怎麽喊都不答應。然後我就看到阿彪,他露出一副可怕的表情,眼睛裏好像完全沒有眼白,邪魅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我喊了阿彪的名字,可是他也不答應我。他隻是轉過頭,看著我,咧著嘴,一直笑,笑得我毛骨悚然。看他那樣子,像丟了魂兒一樣,似乎根本就不是阿彪本人。而小二也是一副木呆呆的樣子,好像傻了一樣。


    然後,阿彪突然閃到我麵前來,抓住我的雙手,用死鬼一般的眼睛望著我,然後嘴裏又開始說著一些嘰裏咕嚕的我聽不懂的話。後來我就感覺暈暈乎乎的,然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今天早上,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停雲山半山腰的‘蠻子洞’裏,而我的旁邊,還躺著昏迷不醒的小二。我趕緊把小二搖醒,然後手把手地拉著小二,順著那陡峭的斜壁上的小路,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停雲山的山脊,然後再順著山脊上那條大路下山,最後終於回到了家。”


    劉紅豔如同在講述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聽得我一臉的驚愕。我沒有料到她和小二會有這樣的經曆。


    劉紅豔繼續說道:“我回到村子裏以後,大家看我和小二的眼光都很古怪,就好像我和小二是從地下鑽出來的鬼一樣。結果後來我又看到王小虎,他一見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像見到了鬼。我真的受不了了,便問他,這究竟是這麽回事。他才告訴我說,王彪之前說小二把我殺了,然後開膛剖腹,小二把他自己縫進了我的肚子。


    我心想,天呐,這挨千刀的王彪啊!明明是他中了魔怔,莫名其妙地把我和小二給弄到了停雲山的蠻子洞裏去了,結果他還倒打一釘耙,把小二說成了一個殺人魔,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枉我跟他結婚這麽多年,他卻這樣對待我們母子倆。”


    說著說著,劉紅豔的眼神和表情透露出一種無奈的心酸和憤懣,她覺得王彪虧待了她,便傷心地抽泣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望了望坐在我身旁的小二,他似乎忽然學乖了一般翻看著小學語文課本。


    我趕緊安慰起劉紅豔來:“劉阿姨,別難過了,也許王叔叔也有什麽難言之隱啊!”


    “狗屁的難言之隱,他有什麽難言之隱都可以給我說,幹嘛要這樣對待我和小二啊?”劉紅豔又氣惱又傷心,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能平複她此刻的心情,隻好沉默下來。


    這時,王彪家的門外來了幾個人,我定睛一看,正是縣公安局的王芳和她的手下。


    今天下午縣公安局得知劉紅豔和王小二“死而複生”,便開著警車前來對劉紅豔和王小二訊問了一番,但是,劉紅豔和王小二提供的信息似乎沒有太大的價值。


    此刻,王彪還是坐在他家的竹製躺椅上麵,眼神呆滯。他的頭微微搖晃著,嘴角不停流著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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