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的頭不停地搖晃著,我還看得出來,他的全身也在微微地顫抖。


    劉紅豔盡管知道王彪瘋了,但她不明白王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小心翼翼地問王芳:“王芳,阿彪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們不會刑訊逼供吧?”


    劉紅豔一邊說著,一邊心疼地打量了一下王彪。


    “劉紅豔,刑訊逼供這些話你可不要亂說。現在都什麽時代了?我們怎麽可能那麽做呢?隻不過,這次的案子非常棘手,所以我們訊問王彪的時間就比較長。誰知道他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王芳回道。


    “嗬嗬”,劉紅豔的臉顯出一臉苦澀,“什麽時代?我也不知道現在什麽時代。我的人生都被這個時代吃了,騙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我的青春,我的愛情,甚至是我的一輩子,我都給了王彪,可是我現在得到了什麽?我什麽都沒有得到,反而輸得一塌糊塗。你覺得我值得嗎?”


    劉紅豔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特別絕望,眼眶裏盈滿了淚花,似乎馬上就要溢出來。


    “看在你是劉隊長的妹妹的份上,我想說幾句:動不動就怪這個時代,難道這個時代逼你嫁給王彪了嗎?這個時代騙你什麽了?一個人有什麽樣的遭遇,大部分都是因為自己的選擇。動不動就怪客觀環境,就跟自己拉不出屎怪廁所一樣沒有道理。”


    劉紅豔被王芳的這幾句話懟得無話可說。她的臉憋得通紅,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本來想發泄一番,卻找錯了對象。


    空氣安靜了幾秒鍾之後,王芳立馬轉變了口吻,用一種和婉的語氣說道:“抱歉,我剛才說的話有點粗魯,但是話醜理不醜。劉姐,你也不要這麽悲觀。我們都是平頭百姓,哪個人生活又容易呢?誰不是憑一雙手討生活呢?


    你放心,王彪這個事情,我們是很重視的。我們也想知道真相。這個案子確實很惡劣,殺人碎屍埋屍,這個案子如果不破的話,我們的壓力也很大。就目前的情況看,王彪的嫌疑最大,所以我們難免會把破案的突破口放在王彪的身上。


    昨天我們對他的審問時間也沒有多長,到晚上八點就讓他休息了。可是今天上午我們準備繼續對他進行調查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精神失常了。我們到縣醫院精神科對他做過鑒定,發現他確實患有癲癇性精神障礙。發病的時候,他的頭就一直不停地搖晃著,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們問過昨晚執勤的同誌,他們說王彪昨晚上就開始不對勁了。所以我們就馬上打電話到你們村裏,讓村裏的負責人通知你們安排人來接王彪,結果你們沒有一個人來,我們想到王彪這個樣子肯定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家,所以今天上午他的精神鑒定做完之後,我們就派人派車把王彪送回來了。”


    劉紅豔聽到王芳的這一席話驚得合不攏嘴,待王芳說話的間隙,她馬上提出了質疑:“可阿彪以前從來沒有得過什麽癲癇性精神障礙啊?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得了這個病?而且你剛才說王彪殺人碎屍埋屍?這怎麽可能啊?王彪雖然平時偶爾有點古怪,可他至於幹出這種事情嗎?”


    王芳搖搖頭說:“有幾個殺人犯會主動承認自己殺過人呢?都想要掩蓋證據。你不相信王彪有殺人犯的嫌疑,可你怎麽解釋你們的臥室下麵那堆白骨?”


    “什麽?白骨?就在我和王彪臥室的床底下?”劉紅豔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看來你還不知道。王彪之前還說你兒子把你殺了,然後剖開你的肚子鑽進去,然後又把自己縫起來。簡直聳人聽聞。然後,昨天我們接到報案,說你們的床底下埋了一個人,我們懷疑這個人就是王彪的父親。”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我和小二回來的時候,臥室裏全是被翻起來的一堆土。我還以為家裏進賊了呢。”劉紅豔像一個破了洞的皮球一樣呢泄了氣,臉上寫滿了失望的表情。


    王芳繼續說道:“你也很吃驚吧?我們發現骸骨的時候,和你一樣吃驚。但是現在那具骸骨的身份還不確定,如果確定就是王彪的父親的話,那不僅王彪有嫌疑,你們一家,還有你們泉水村所有村民,都有嫌疑。


    但是,經過我們的調查,王彪具有最大的嫌疑。如果人確實是他殺害然後碎屍的話,那麽他肯定要負刑事責任。但現在已經確診他患有精神障礙,我們也可以申請減刑或者免除刑事處罰。因為案發的時間離現在已經很久遠了,所以我們也沒辦法判斷王彪到底是清醒的時候殺人還是在患病的時候殺人。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得趕回縣公安局。不過我還是想忠告你們一句,王彪發病的時候可能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他極有可能還會再行凶。我建議你們最好把他送到縣城精神病院療養,這樣對他對你們都好。”


    劉紅豔木然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說了一句:“好吧,公安同誌們!那你們慢走,不好意思,我剛才說話有點激動,口不擇言,還請你們不要見怪!”


    王芳擺了擺手道:“沒事,這種事情我們見多了。一般的家屬遇到這種情況,情緒都比較激動,我們理解。行了,不多說了,我們要回去了。”


    說罷,王芳帶著幾個手下離開了泉水村。他們離開之後約莫半個小時,劉紅豔接著生火做飯去了。剛才還一直晃動著腦袋的王彪卻忽然停止了搖晃。他的頭僵硬地轉過了七八十度,冷冷地看著正在看書的小二。


    此刻,我真寧願王彪還是一直不停地晃動著腦袋。王芳說他是癲癇性精神病,也就是說,他在癲癇發作時才會產生精神障礙,可是王芳一走他似乎就恢複正常了,我的心裏莫名的感到害怕。


    此刻的堂屋裏,隻有我、王彪和小二。王彪坐在竹製躺椅裏,在堂屋最外麵,中間是小二,最裏麵是我。


    王彪那深不可測的眼神裏閃過一絲邪惡而詭異的光芒,他死死地看著小二,就像看一個仇人。


    小二在專心致誌地看著書本,奇怪的是,他從王彪剛才回來的時候起就沒有再翻過書頁,一直停留在那一頁之上。


    我用我的左腳輕輕踩了一下小二的腳趾,示意他跟我說話或者做一個什麽動作。


    小二的臉慢慢地轉向了我,隻見他的眼睛裏充滿了絕望、恐懼和求助一般的神色。他仿佛在用他的眼神告訴我:“小飛,救救我;小飛,救救我……”


    這到底是怎麽了?當我看到小二的眼神的時候,我感到一種巨大而無形的恐懼忽然彌漫開來。就好像王彪家的整個房間裏有一雙巨大而幽暗的眼睛,在暗中注視著我們這兩個無助的小孩。


    小二很快又埋頭看他的那“一頁書”,他不敢再看我,更不敢看他的老爸,就好像他的老爸是一隻巨大而恐怖的怪獸,隨時會將他撕咬得粉身碎骨。


    王彪那雙看著小二的眼睛又慢慢地轉向了我,那雙眼睛仿佛能射出千萬顆帶毒的刺,刺在我的身上,看得我極不自在極不舒服。我頓時感覺我全身的毛孔齊刷刷地炸開,起了一層一層的雞皮疙瘩。


    王彪呲牙咧嘴地衝著我微笑了起來,可我一點都不想笑,隻感覺一陣陣的寒意侵襲著我的全身。


    王彪慢慢地張大了口,他似乎要說話,可似乎又顯得很吃力。那樣子,活像嘴巴裏要爬出一條蛇一樣恐怖。


    王彪那醜陋而可怕的嘴臉因為劉紅豔的一句“吃晚飯了”而結束。他的頭又開始微微地晃動起來,不過他的嘴角向上揚著,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我心裏暗自嘀咕,難道王彪發瘋是裝的?


    可是,如果是裝的,怎麽會如此輕易地騙過了一幫公安幹警啊?


    這時,李鳳仙也恰逢其時地趕過來了。還沒有跨進王彪家的門檻,她就熱情地招呼起劉紅豔來:“喲,紅豔,吃晚飯了呀?有沒有煮我的飯啊?”


    劉紅豔尷尬地笑笑:“李姐,是你呀?快坐,一起吃飯吧,多個人多雙筷子,別客氣!”


    李鳳仙回道:“哎呀!不了不了,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剛才吃過晚飯了。聽說你家阿彪回來了。我特地來看看。聽說他瘋了?”


    劉紅豔不知道說什麽,便用手指了一下窩在竹製躺椅裏的王彪。


    “哎喲喂,嘖嘖嘖,真可憐。紅豔妹子,那你以後可要受罪了。攤上王彪這麽個精神病,還要養小二,我都替你著急。不過,聽說你娘家的條件還可以?要是娘家那邊能幫襯一點,倒也沒什麽。你們家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全村的人都感到可惜。你們娘兒倆,可真讓人心疼。所以,以後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李姐隻要能幫到你的,一定幫忙。”


    劉紅豔木然地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她不知道李鳳仙這話到底是要真心幫他,還是譏諷她丈夫變成了一個瘋子。


    李鳳仙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正眼看過王彪一眼,似乎在她的眼裏,王彪已經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了。


    這時,王彪的頭又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我、小二和劉紅豔這幾個正常人都驚恐地望著王彪,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又瘋了起來。


    隻有李鳳仙,還若無其事地感歎道:“嘖嘖嘖,天呐,怎麽說著說著,又開始犯病了。哎呀,紅豔妹子,我看以後有你受的了。”


    劉紅豔終於聽不下去李鳳仙這些冷嘲熱諷的言語,反嗆道:“李姐,你到底是要來幫我還是來看我們家的笑話的啊?”


    李鳳仙聽出劉紅豔心裏不高興了,可她似乎更得意了,便說道:“哎喲,紅豔妹子,我可憐你們都來不及,哪裏敢看你們的笑話啊?我呀,是真的替你和小二感到不值。”


    不知道是不是李鳳仙的這句話刺激到了王彪的某根神經,他突然轟的一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地衝進了廚房,我的直覺告訴我:糟糕,大事不好。


    我順手抓起小二的手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劉阿姨,快跑!”


    劉紅豔立刻反應了過來,跟著我和小二往外跑了出去。我跑到王彪家的門外,回頭一瞥,李鳳仙還坐在堂屋的木凳上,吃驚地看著屋外奪命奔逃的三個人。


    王彪瞪著血紅的雙眼,手持一把閃著寒光的菜刀從廚房衝進了堂屋。


    李鳳仙看到這架勢“啊”的一聲大叫起來,王彪似乎看準了驚叫的李鳳仙,將那鋒利的菜刀舉過頭頂,“嗖”的一下便朝李鳳仙的腦袋劈了過去。


    李鳳仙側身一躲,躲過了那致命的一刀。


    王彪接著又是一刀。


    李鳳仙舉起木凳,又將這一刀避了過去。


    王彪又劈了第三刀,這一刀還是直劈向李鳳仙的頭顱。


    李鳳仙舉起雙手擎住王彪那隻舉著菜刀的手,然後順勢往側邊一拉,王彪轟然一聲摔倒在地上,鋒利的菜刀正好劃開王彪頸動脈。殷紅的鮮血“嘶”的一聲噴射而出,將李鳳仙那蒼白的臉染得好像是鮮血裏浸泡過的鳳仙花。


    “小飛……”,我似乎聽到了老爸的呼喊,卻感覺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


    這血淋淋的場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實在無法形容那鮮血像水槍一樣噴射出來給我的靈魂帶來的震撼和顫栗。


    小二和劉紅豔也癱軟在了地上,小二一邊哭一邊喊著“爸爸……爸爸……”


    劉紅豔則呼天搶地地奔到王彪的身邊,試圖按著王彪的脖子止血,可是割進動脈的傷口太深了,哪裏止得住!


    “王彪,你個天殺的!為啥你一回來就開始發瘋啊?你要殺人,這下倒好,你自己把自己殺了……”


    劉紅豔一邊哀嚎一邊死馬當作活馬醫地捂住王彪的傷口,可是沒一會兒王彪的嘴裏也一大口大口地湧出鮮血,隨後,王彪的眼睛也慢慢地失去了光澤。


    李鳳仙也露出了一臉驚恐的表情,說道:“紅豔妹子,你……你可看見了啊,是王彪突然發瘋要砍人,我……我可是正當防衛啊。沒想到,他自己摔在了地上,菜刀正好割到了他的脖子。你,你們,還有小飛,你們在場的人都看見了。這件事和我無關。”


    我無力地歪坐在地上。剛才目睹的一切過於驚心動魄,驚嚇、不可思議、疑惑……許多的情緒都在那一刻湧現出來。


    身上被濺滿了鮮血的李鳳仙,卻做出了讓在場所有人都驚訝的舉動,她癱坐在王彪的身旁,嚎啕大哭了起來,仿佛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才是她心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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