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飛和劉建超走出了山穀。這個叫做幽冥鬼穀的神秘山穀因為這一次“地震”而完全變了模樣。


    先前有著縱深山洞的山體坍塌了,地麵下縱橫交錯的通道也在地震之中被填埋了。山洞的上方以前有一潭碧波,隨著山洞和連接山洞的通道在那場激鬥之後坍塌,坍塌的地方後來便形成了一個堰塞湖。


    白小飛把唐文強和張雷喊到一邊,說道:“唐醫生,張雷老師,剛才山洞裏發生的一切,希望你們能替我保密。”


    張雷嬉笑道:“小屁孩兒,你這麽有本事,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保什麽密啊?”


    白小飛沒有理會張雷的調侃,反而湊到唐文強的耳邊低語道:“唐醫生,我那裏有你對王悅催眠的錄音證據!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希望你也替我保守秘密!”


    唐文強聽了這話,臉漲得通紅。他尷尬地對張雷笑道:“老同學,不要欺負小孩子!不然人家會說我們以大欺小。我答應他了,替他保守秘密。你想啊,要不是他,我們幾個人的命今天怕都保不住,這點小小的要求根本不算什麽,對吧?”


    張雷略一思索,“也對,說不定以後還有什麽需要你幫忙的時候呢!”說完便哈哈笑了起來。


    唐文強見眼下終於搪塞過去了,下意識地抹了抹額頭上的絲絲汗水。


    白小飛又湊到了張雷的身邊,低聲道:“張雷老師,我有話對你說。”


    張雷半蹲了下來,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白小飛湊到張雷的耳邊小聲說道:“張大叔,拜托,你演戲別演得太過了。演得太過了就顯得有點假。要說本事大小,我肯定比不過張大叔你呀!怎麽樣,今天這場考驗,我通過了嗎?”


    張雷也湊近白小飛的耳邊悄聲回道:“算是通過了吧,但是以後說不定還有更多的考驗等著你呢!別太驕傲哦。”


    唐文強看著張雷和白小飛,自從這兩人單獨聊過之後,似乎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很好奇,這兩個家夥在安然居茶館到底聊了什麽。


    “你倆說什麽悄悄話呢?不會是在說我壞話吧?”唐文強問道。


    “對呀,我在跟張大叔說你會催眠,催眠可厲害了。還是應用心理學碩士。”白小飛調皮地回答。


    “你……不是答應過我嗎?”唐文強瞪大了眼睛,臉色似乎都變得難看了。


    “哎喲,唐醫生,你可真膽小,我不過是問張大叔,你這應用心理學碩士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唐文強聽白小飛這麽說,半信半疑地看向了張雷,他皺了皺眉,問道:“真的嗎?”


    張雷聳了聳肩,回道:“真的,當然是真的啊。西川大學的應用心理學碩士還能有假的嗎?我告訴小飛,別把你看扁了,不然的話,唐醫生能把你從幼兒園到小學的黑曆史都挖出來。”


    唐文強尷尬地笑道:“就這啊?老同學,你可不要這麽嚇唬他。我答應過小飛,要替他保密。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希望你也能做到。”


    “放心吧,文強,”張雷拍了拍唐文強的肩膀,頗有意味地說道:“咱們畢竟是老同學,大學期間關係又那麽好。不管怎樣,我都會守口如瓶的。”


    唐文強的表情更尷尬了,他聽得出來,張雷並不像是在答應要替白小飛保密,反而像是知道他的秘密而要替他保密似的。


    但是,他也不好主動承認自己對王悅進行過電話催眠,那樣的話,他豈不是不打自招麽?最後,他隻好麵紅耳赤地回道:“那就好,那就好。”


    白小飛鬆了一口氣,心想:“唐醫生啊唐醫生,你也有被別人唬住的時候。我的確是有錄音,不過那是我和你對話的錄音,並沒有你對王悅催眠的錄音。不過看你嚇成那樣,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對王悅用過催眠術了。所以今天你才會問楊漢霖那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我想你的心裏一定充滿了愧疚和掙紮!是啊!人一旦做了錯事,就永遠會在心裏留下一根刺,那根刺隨時會鑽進人的心裏,拷問人的良知!”


    連環自殺事件總算是塵埃落定了。事後,劉建超找到白小飛、張雷和唐文強,對他們囑咐了一番。


    “咱們四個人是最後才出山洞的,小飛和楊漢霖化身的怪物發生了激烈打鬥,相信你們也看見了。但是,我希望你們替小飛保密。最後,我會在報告中說是楊漢霖提前在山洞中安放了炸彈,炸彈引爆,導致這個地方發生了一場小型地震。山洞坍塌,把楊漢霖和他女兒的遺體都埋在了下麵。如果按照真實情況來寫這個報告,估計領導會覺得我在扯淡,說不定我還會挨罵。所以,你們應該明白了吧?”


    其餘三人紛紛點頭,他們對劉建超所說的話都心領神會。


    劉建超在楊漢霖事件報告中寫道:連環自殺事件的始作俑者是楊漢霖,現在已經確鑿無疑了。他借訪問學習的名義在印度的德拉敦獲得了兩本聲稱可以讓死人複活的邪書,名叫《重生之書》,其中一本是由省公安廳的同誌在楊漢霖的辦公室抽屜中發現的,另一本被埋沒於吳家溝村的“幽冥鬼穀”之中。


    楊漢霖根據邪書的指引,一手製造了縣城七樁“自殺”事件——實際上是精心策劃的謀殺案;另外還有三名死者分別被偽裝成了意外死亡。


    楊漢霖作為一位知名的學者和教授,利用這種類似邪教的儀式複活他女兒楊玲,可見其心理已經發生了嚴重的扭曲;他在尋龍鎮吳家溝村的“幽冥鬼穀”中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這一次本想將他緝捕歸案,但是我和楊漢霖溝通交涉的過程中無法達成一致意見,他還告訴我,他在山洞之中埋藏了炸彈,隻要有人想阻止他的複活儀式,他就炸塌山洞,為了防止事態擴大,我讓尋龍鎮派出所所長方永傑和王芳、李玉春等人先行撤離出了山洞。隻有我、白小飛、省公安廳法醫鑒定中心張雷主任、唐文強醫生還留在現場。


    後來,由爆炸引發的地震讓“幽冥鬼穀”發生了嚴重的坍塌。楊漢霖和他女兒楊玲的屍體,以及尋龍鎮派出所警察何陽的遺體全部被埋葬在地下深處……


    劉建超寫完了報告,長籲了一口氣,他看著旁邊的白小飛說道:“這次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可能我們幾個都已經成了埋在土裏的亡魂了!這個案子占用了你那麽多時間,你會不會怪劉叔啊?”


    白小飛憨憨地笑道:“劉叔,千萬別這麽說!我隻是盡我一點微薄的力量而已。這案子也沒有占用我多少時間,再說了,是我自己想來做你的‘助手’,我怎麽會怪你呢?”


    “嗯,那就好。我聽說縣教育局那邊已經下發了通知,馬上就要開學了,要不我明天就送你回去吧?”


    “好!很久沒有見到爸媽了,挺想念他們的;而且還要回去為新學期做一些準備!”


    第二天,劉建超向楊正清局長遞交了關於連環自殺事件的調查報告之後,就請了個假將白小飛送回了白水村。白小飛回到白水村的時候家家戶戶正飄著炊煙。


    白小飛的父親白健正在灶屋裏燒火,母親梅玉蘭則在灶台邊炒菜。


    看到父母的樣子,白小飛不禁眼眶濕潤了起來,此刻,他想起了想要拚命複活女兒的楊漢霖——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愛女心切的楊漢霖居然可以為楊玲做到這種地步。


    此時,中嶽縣城。唐文強的診所外麵。


    張雷拍著唐文強的肩膀說道:“老同學,這件事終於過去了。你身上背負的那些懷疑也可以拋開了。王悅和李勇的死確實讓人遺憾,但不管怎麽樣,生活還要繼續,希望你能好好生活,重新開始!對了,我打算今天下午就回省城,另外,這本《重生之書》我會交給澤旺多吉教授,請他好好研究一下裏麵的內容!”


    唐文強的心中蕩起層層漣漪,王悅和李勇的麵容浮現在他的眼前,那是曾經多麽鮮活的兩個人啊……他想: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要選擇不一樣的人生。做一個遵從自己的內心生活的人,一個熱愛生活、關心社會、樂於助人的人。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想去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好啊!你可不要拿這本書裏麵的內容搞什麽幺蛾子啊!你看這次的事件,死了這麽多人!連我們差點都掛了!對了,雖然楊漢霖死了,但是他女兒楊玲的事情,還沒有結束,不知道你有什麽打算?”唐文強半是玩笑半是嚴肅地問道。


    “放心,首先,我當然不會拿這本書做實驗,不過如果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我一定會和你分享的!其次,楊玲得血癌,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還是需要證據。盡管你和羅剛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盡管你覺得他耿直憨厚,但是他可能不像你平時看到的那樣。也許,他一直在扮豬吃老虎。你一定要多一個心眼。現在,雖然我們懷疑羅剛給楊玲服用了過量的乙雙嗎啉,但是,我們沒有證據,所以,這件事,我們隻能從長計議。但是,別害怕,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堅強後盾。”


    張雷微笑說完,給了唐文強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鑽進了他的越野車,啟動了發動機。他從車窗內向唐文強揮手道別:“文強,保重!電話聯係。有時間到省城的話,一定要來找我!”


    唐文強點了點頭,向張雷揮手告了別,目送著張雷的路虎發現者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幾天之後,唐文強買了香蠟錢紙,載著他父親唐誌國來到了千佛鄉千佛寨。


    這個山清水秀的寨子曾經是他們的老家。


    唐文強帶著香蠟錢紙和唐誌國來到了李勇的墳前,李勇的墳墓不遠處就是他母親丁春華和他名義上的父親李長生的墳墓。


    唐誌國一臉不可思議地問唐文強:“文強,你說要帶我到一個很有意義的地方,難道就是來這裏?”


    “爸,我想問你一件事,李長生是你在石場上麵推下石頭將他砸死的嗎?”


    “你……你這孩子,不要胡說!我怎麽能,怎麽會幹那種事呢?”唐誌國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


    “你果然不願意承認你做了這些事。但我並沒有胡說,因為當時你把石頭推下去的時候,李勇他母親丁春華都看到了。當時,丁春華站在石場旁邊的一片柏樹林裏,那裏正好能看到李長生和他上麵的你。這是李勇親口告訴我的。丁春華之所以沒有拆穿你,是因為她心裏對你有感情,因為她知道她的兒子李勇實際上是你的親生骨肉——這些事丁春華直到癌症病逝都沒有告訴你!因為丁春華知道你已經有了家庭,她不想讓自己做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但她卻告訴了李勇,因為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丁春華希望李勇不要恨她,也不要恨你這個親生父親。”


    唐文強平靜地敘述著一切,語氣中有一種讓人震顫的寒冷。


    唐誌國聽著唐文強說的話,露出一副震驚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話,極度的痛苦和悲傷化成了眼淚從他微微凹陷的眼眶滑落出來。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其實當年我那麽做也是迫不得已……春華和李長生結婚以後過得並不好。李長生性格比較沉悶,還經常酗酒毆打春華……甚至在春華懷孕期間也不放過她。春華經常在我麵前訴苦,可是我能怎麽辦呢?很多次,春華都跟我說真想死了算了,這樣活著也是受罪。我就勸她,一定要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一切都會變好的!可是,沒想到李長生變本加厲,簡直不把春華當人一樣對待……所以,我就想,幹脆找機會幫春華解決了這個畜生!”


    唐誌國說完這些話,噗通一下跪了下來,流著淚,捶著自己的胸口說道:“春華,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讓你孤單了一輩子!我沒想到李勇就是我們的孩子,要是我知道李勇是咱們的兒子,我一定會保護好他,也不至於讓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們的兒子,我不是人,是我害了你和勇兒,你一定很怨我吧?!”


    “爸,不要說這些了。他們母子兩個都去世了,你說什麽他們都聽不到了。關於李勇的事情,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當我知道真相之後,我和你同樣震驚。就算你是我的父親,我心裏也會升起對你的反感和仇恨,更不用說李勇了。他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罪,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換了我是他,我可能也會想殺了這個無情無義的父親。


    可是,到最後,他什麽都沒有做,甚至在我們發生車禍的時候,他把我從車上推下來,選擇了獨自一人麵對死亡。我活了下來,可是我心裏並不輕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明明罪孽深重的人卻活了下來,這一輩子都會因此而備受煎熬!”


    唐文強用平淡的語氣說著這一切,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繼續說道:“我覺得我就像是你的翻版,生活中充滿陰差陽錯,各種荒謬可笑。這些事,我一直藏在心裏。可是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憋不住的,所以今天我才帶你過來,告訴你一切。我想讓你知道,你還有一個兒子,我還有一個弟弟。因為他,我才發現以前自己的生活多麽荒唐虛假。因為他,我今後的生活都不能再渾渾噩噩地過下去,我要用我的餘生去贖罪,去重新審視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唐誌國聽唐文強似乎話裏有話,便抽泣著說道:“文強,對不起,爸爸錯了!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夠贖罪,能夠好好補償你和你媽媽!”


    “不,你要補償的不是我和我媽,而是我弟弟李勇,還有他媽媽丁春華。可惜,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唐文強冷冷地回道。


    一個月之後,在唐文強的要求之下,杜小蘭被唐誌國調到了縣人民醫院工作。唐文強的診所也轉讓給了別人。在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之後,唐文強離開了這個小小的縣城。


    臨走之前,唐文強給杜小蘭寫了一封信,告訴她自己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有一天如果他想明白了,他一定會回到縣城,回到她的身邊。


    離開了縣城之後,唐文強開著車走了一趟國道318線,他差點死在路上,幸好被好心人搭救,撿了一條命回來。好心人的善良在唐文強的心裏播下了種子。後來,在旅行的路上,他隻要發現需要幫助的人都會義不容辭地幫忙,那些得到幫助的人無一不對他報以感激的微笑。他也從那些人的微笑裏感到了快樂和滿足。


    這是一趟朝聖之旅,也是一趟淨化之旅。一路上,那些藍天、白雲、雪山和草地,臉頰泛著高原紅的孩子和樸實的高原牧民像天使一樣淨化著他的心靈,他覺得自己那不潔的靈魂仿佛得到了寬恕。


    最後,他到達了一座叫賽達的高原小城,那裏有一座住滿僧侶的佛學院,唐文強在那裏住了下來,開始研讀他此前並不熟悉的佛學著作。有一天,他從一本書裏讀到一句足以讓他的靈魂顫動的話:


    “每一個人都擁有生命,但並非每個人都懂得生命,乃至於珍惜生命。不了解生命的人,生命對他來說,是一種懲罰。”


    仿佛得到了救贖,又仿佛獲得了無上的真理一般,他反複念誦著這句話,不禁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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