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離彈?”


    “沒錯,解離彈,你對這個不陌生吧。”楊樹沛在通訊裏說話:“這東西按理說要個漫長的批準手續,但是這次情況確實很緊急;所以走了個口頭應允就行了。”


    楚斬雨一邊嗯著,一邊劃過毫無動靜的通訊頁麵:“他們怎麽還沒來?”


    楊樹沛和墨白留在了機艇上,凱瑟琳,麻井直樹,楚斬雨三個人到了地麵上直接麵對‘蝴蝶’,配合從月球基地趕來的另外兩個統戰部幹員:奧蘿拉和王胥。


    這也是兩個脫線角色,並且和凱瑟琳臭味相投,當年幾人恨不得桃園三結義,於是小小一個統戰部竟然同時擁有臥龍,鳳雛與塚虎。要是他們這三個違法亂紀之徒都在火星基地,楚斬雨怕是會一夜白頭。


    實際上凱瑟琳自從和這倆廝分開以後,就一直不停地向上麵打報告:覺得統戰部這僅有的幾個幹員分開作戰不利於團結和作戰效率,應該都收攏到火星基地統一指揮……楊樹沛已看出她的小九九,因此每次申請他都直接不給蓋章,凱瑟琳屢戰屢敗。


    先前楚斬雨收到了六百多份投訴信,打開一觀,都是控訴統戰部某女幹員在外放浪形骸,嚴重影響了民眾生活和軍部形象;而這數量還是凱瑟琳,她在統戰部本部高壓監控下的罄竹難書之罪。


    那兩個家夥在月球基地,天高領導遠,紀律想必磨損得很嚴重;要是和凱瑟琳加到一起,楚斬雨都不用處理別的事了,光看他們違紀記錄就能看一天。


    “王胥他們駕駛機位,這次你們隻要把蝴蝶引到固定的發射地點範圍就行了。”


    回到當下情況,楊樹沛也進入半靜默期,和楚斬雨都是用信息來交流。


    “這個對你們來說沒什麽難處。”


    “我知道了。”楚斬雨回複道。


    一口氣打出二十發子彈的鐳射狙擊槍,把蝴蝶巨大的肉體上硬生生戳出了一個不斷蠕動的洞口,飛機對著那個露出來的洞口發射可以固定的藥劑彈,彈藥上有金屬的錨鉤著著陸點,裏麵裝填有無害化處理劑。


    這東西對異體的傷害,堪稱在頭頂開洞,往人體裏麵灌水銀;雖然支配者的肉體機能比人類強大得多,但是這藥彈炸開後,還是讓它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多虧在場的人都戴著隔絕外部聲音的微型耳麥,不然耳膜要齊刷刷破裂。


    “批準投放隔離網,非統戰部和集兵部隊伍,僅限兩分鍾撤離到隔離網之外;再重複一遍,僅限兩分鍾撤離到隔離網之外。”


    墨白平靜地向著全軍轉達命令,現在隻有她能說話,畢竟生物機械不會被感染。


    架設隔離網的無數小型飛行器嗡嗡地從母機身上分離出來,按照指令飛往固定好的位置,在全部在到達之後,它們身上的紅點會變成藍色,一張藍色的,泡泡一般柔韌的橢圓形隔膜展開。


    這隔膜看起來很柔軟,實際上能承受相當的壓力,被大麵積撞擊後隻會緩慢地向外扭曲變形,很難破裂。等到壓力消失時,很快就會恢複成原本的形狀。


    “它的樣子還真不對勁。”


    凱瑟琳在味道很重的侵襲霧裏咳嗽不斷,拿餘光瞥著蝴蝶倉皇無措的樣子,一邊騰出手對著懸浮輸入框打字:“按理來說,它不應該先攻擊我們這邊暴露出來的人類嗎?怎麽跟個無頭蒼蠅,躲蒼蠅拍似的。”


    麻井直樹則是意味深長地和楚斬雨對視了一眼,後者避開了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


    楚斬雨搖了搖頭,按著耳朵,在通訊頻道裏麵補充:“支配者創造異體的方式不盡相同,請集兵部的各位做好防護措施:除此之外,盡可能用文字傳播訊息,不要進行眼神交流,單位士兵之間間隔一米五以上。”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發送文字消息:“最後請全軍務必注意一點:不要嚐試和支配者的眼睛對視,不要讓它認為你在看著它,保持冷靜,聽從調度。”


    氣氛陡然險惡起來,他這一連串的警示,無疑是套牢了眾人心坎裏的枷鎖;心髒無法遏製地因為緊張顫動。寂靜裏,隻有天空中遍布飛舞的艦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蝴蝶時不時把身體向上探去;很顯然,越是吵鬧的東西越吸引它注意力。


    “真是個人龐然大物。”有著奇異白發的駕駛員咬著煙,看著這個怪物畸形的身軀轉動,就如同怪誕岩峰突然活了過來一樣。


    “看我把他轟成肉渣!”駕駛員同時操作好幾個按鈕也不手忙腳亂,眼睛靈敏至極地捕捉劃過的層層數據。


    “你是不可能把它轟成渣的,你穩重一點。”一旁的副駕駛扶了扶眼鏡,點開了一個很久沒用的通訊。


    “我是王胥,請發送定位。”


    楚斬雨很快就把定位發了過來。


    “已經收到您的定位,我和卡塞斯這就趕過去。”這副駕駛座正是王胥,駕駛座上則是奧蘿拉·卡塞斯,此時她興致勃勃,好像血管裏流淌的血都變成了紅牛。


    裝備了群青係統的戰鬥機,如虎添翼,裝備了充足彈藥後存的戰鬥機,炮火像瀑布一樣從洞口宣泄而出;即便蝴蝶躲避的動作靈活,也不可避免地挨上了不少發。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這些火力和隔膜攔截似乎成功地阻攔了蝴蝶的動作。報告的即時高度在不斷下降,楚斬雨跳下車。


    雖然大多數火力壓製隻能起到減緩速度的作用,但是好歹是為前麵撤離群眾和物資的特別部隊爭取了寶貴時間;在人類眼中毀天滅地的火焰,也隻是在它兩百米高的身軀上爆出了一朵朵小煙花。


    當然,再小的煙花,肯定也是會帶來疼痛的,蝴蝶一邊躲避著炮火,它一邊持續不斷地叫喊著,叫聲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尖銳,像是女妖的哭嚎。


    看起來像是發聲器官的肉質囊塊起伏著,一鼓一鼓,在眾目睽睽裏不斷膨大。


    一瞬間,“蝴蝶”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從原本的軀殼裏掙脫出來,那是一團柔軟的淺褐色膠狀物在空中翻滾,數對觸須從它身上冒出,猩紅的複眼睜開。


    這團膠狀物從中裂開,迸射出數道分泌物液柱,從下麵抬起一道血盆大口,露出血紅色的鋒銳上顎和密密麻麻的下顎,還有極其類似人類的舌頭和雪白的牙齒。


    原生軀體凸起層疊的亞麻色硬化部位,之間疑似腹部的地方動了動,從中間驟然伸出幾對長長的副肢,彎而尖銳如新月。


    背後的肉翅褪去傷痕累累的皮,重新探出一對新生的有利蟲翅,皎潔雪白如月下白石,雖然是新生的所以十分稚嫩,但是卻光滑漂亮無比,在探照燈的追隨下,“蝴蝶”新生的肉翅熠熠生輝,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在那些堅韌華美觸肢的支撐下,它真的像水晶雕琢的蝴蝶。如果說之前的樣子十分驚悚下飯,現在它蛻完皮的模樣詭異中,卻帶著幾分詭譎的綺麗。


    “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撤離平民!未裝備隔音設備的部隊撤離到距‘蝴蝶’兩百米之外的地方!”楚斬雨對著通訊頻道發令:“不要被它吸引太多注意力!”


    “這家夥,怕是靠聲音,擴散變異的。”麻井直樹心想,指尖微動,指紋解鎖他不離身的那把仿製武士刀。


    原先祖傳的刀早就在東京的大火裏丟失了。這是麻井直樹根據他記憶裏的模樣,請求科研部複現形狀,實際上這是披著複古皮的高科技,硬度相當高。


    “下令攻擊它兩側的囊狀物。”楊樹沛指使墨白迅速發布全軍命令。


    蝴蝶看起來是頭部的地方,兩邊已經腫起來高聳著的囊塊,足有一百多米,這讓它整個身子不堪重負,斜斜地向一邊倒去。


    即便如此,它也揮舞著身軀,不斷地撞擊隔膜,在它的衝擊下,隔膜上的能量層立刻出現了令人不安的波紋。


    “看我直接給你安排一發。”奧蘿拉啟動了發射程序:批準裝填式解離彈。


    果然應了楚斬雨的話,及時撤離的無裝備部隊收到的波及極小,不然,所有戰鬥人員都變成異體的畫麵太慘烈不敢想象。


    “還是好奇怪。”凱瑟琳心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凱瑟琳感覺這個怪物像是不熟悉自己身體一樣。


    它的動作太笨拙了,比一般的異體還要不靈活,甚至對人類的攻擊性不強;麵對炮火的攻勢,也隻是一昧地躲和偶爾反擊。


    凱瑟琳低頭瞅了一眼時間,要是按照這個進度,感覺過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回去在員工食堂吃豬排飯了。


    可是要是這樣的話,這個“蝴蝶”豈不是有可能懷有所謂……的意識?她偷看了一眼楚斬雨,他麵無表情,拳頭卻握緊了。


    “發射程序已經預備…好的。”楚斬雨按著耳邊的加密通訊輕聲道:“三分鍾後,統戰部人員,所有士兵有序撤離。”


    凱瑟琳忍不住又發了一條私人通訊過去:“老大,你真的不懷疑她還有意識嗎?”


    片刻後,楚斬雨回複了她。


    “不要說題外話。”


    支援部這邊,撤離安頓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持續著;得虧蝴蝶的腳步被拖住,他們才能把周圍的人都撤走。


    雖然距離較遠的戰區異化程度較輕,可是秩序驟亂,建築物和人員傷亡一點不少。莎朵揉著自己的眉心,站在滿目瘡痍裏。


    如星的彈孔,流淌出鮮紅黎明。


    士兵們在就地掩埋屍體。


    事發突然,很多人沒來得及穿上防護服,幸存下來的人並不多。


    他們大多數人呆坐在暫時搭建起來的收容帳篷裏,後援拉來食物,他們也隻是呆滯地重複著往嘴裏塞食物這個動作。


    被撤走的大多是婦女和孩童,她們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血絲,像一個個髒兮兮的瓷娃娃臉上沾了一點血色胭脂。


    “怎麽回事?”莎朵問道。


    “中校,很多人作為地麵駐紮軍隊的成員……發生這種事,優先會讓女性和老人孩子們先進安全防護區。”一旁的人恭敬地說:“您懂的,《玫瑰花宣言》”


    自從大暴雨時代以來,女性的傷亡率和變異率就是男性的幾倍,這讓本不樂觀的男女人口比例更加災難。


    雖然很久之前就有了基因合成技術,但是到現在也因為昂貴的價格而未能向社會大眾普及,所以男女婚配結合仍然是增加人口病源的重要渠道。


    而鑒於女性數量的缺失,軍委甚至會直接把無所歸屬的女性平民當作資源統籌管理;根據士兵軍功和居民履曆,偶爾參考個人意願,進行分配。


    這種分配不是意味著給有功勳之人發配偶,這意味著這些女性成為公共資源。她們與每個男人生下孩子之後,就要被分配到另一個人身邊,和他進行繁衍後代的任務。


    分配意願書被給予了一個漂亮的矯視:《玫瑰花宣言》,而所有自願接受《玫瑰花宣言》的女性,可以優先被撤離到最安全的堡壘:火星基地。


    莎朵自己身為女性,對這種分配政策頗為不滿,但是許多人告訴她這就是現狀:必須通過殘忍的婚配製度來保證人口增長。


    “這些無家可歸的女人,她們的內心是充滿秘密的,因為從今以後,關於愛情和婚姻的一切,永遠隻能活在她們的想象裏。”


    而在那些出生就處在火星基地的女性裏,莎朵·倫斯是為數不多可以自由主宰自己性命的人:這緣於她是軍委倫斯家的繼承者,未來話事人。


    “雖然我走到這一步,不完全靠家族……但是其中的緣由,卻和我的血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走的路上,有無數人爭先恐後地為我鋪路,生怕我摔了。”


    莎朵記得,當她從那滿是黑暗塵埃的深淵中,蜷縮角落裏,她的記憶裏沒有天崩地裂的聲響,有的隻有那晃動的黑白畫麵,隻有那條不斷擴大,擴大的醜陋裂縫...隻有那蔽日的漫天塵埃,嗆得她喘不過氣,隻剩下黑夜中恐怖的寂靜,冰蓋一般。


    在短暫的寂靜後,她聽到有女孩發出細弱的哭喊,呼喚母親,她聽到那黑暗中漸漸消逝的嗚咽,她聽到那淚水塵埃混合著的絕望悲泣……那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有什麽不一樣。


    當她睜開眼後,被人抱出廢墟時,她在支援部人員的懷裏艱難地回過頭,看到了斷肢殘垣,看到了有活著的人躺在磚塊下麵,伸著手求救,可是支援人員充耳不聞。


    “為什麽優先救了我……”


    “因為你叫莎朵·倫斯,你是開拓外太空先驅之一,羅恩·倫斯的後代。”


    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倫斯小姐。


    有哪裏不一樣呢?看見她摳開自己的血痂,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圍上來。


    “你們看啊,我們流著的都是紅色的血。”莎朵低著頭小聲說:“如果說我是高貴的孩子,我各方麵應該很不一樣吧。”


    您可是羅恩·倫斯先生的後代,您和他長得多像啊!以後必然是人中翹楚,以後千萬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了。


    被說長的像一個自己沒見過的男人,那時女孩子時代的莎朵並不高興。


    就這樣,她一直走的很順。


    即便是執意參軍,她也是被調入了最安全的支援部;她本來最想去的是正麵一線戰場的統戰部,卻被叔父阻止了她的申請。


    “統戰部的水實在太深了。”喬治·倫斯搖搖頭說道:“你的心思簡單,要真到裏麵去了,小丫頭,小心被淹死。”


    不過如今又不同了,她從一開始不願意待在後方的怨憤,到現在的在其位盡其責。她想起當年優先救自己的人,決定要在支援部帶頭示範不被裙帶關係影響救援的準則。


    若非全軍上下齊心合力,即便是天降神兵又如何?前線戰士拋頭顱灑熱血臨危不懼,後方支援也要做好,讓前線能夠無所顧忌地戰鬥。


    莎朵沒想到還有人在她麵前提《玫瑰花宣言》,這真是……


    她滿含嗔怒的眼神嚇了那人一跳,那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讓這位大小姐不高興了,隻好露出百試不錯的賠笑。


    這時莎朵的通訊滴滴響了起來:這是一個特別的提示音,為了區別特定的人和其他人的來信,人們才會設定特別的提示音。


    “斯通博士?”


    她背著身子走到陰影處接通,畢竟有他人在場,莎朵對這位多年的老朋友換成了比較正式的稱呼。


    “統戰部的通訊本部都沒人接,私人通訊也沒有一個能打通的。”斯通博士沒有用嚷嚷著的快活語氣,而是很是嚴肅地說話:“莎朵,能不能請你……”


    莎朵聽完他的通訊,神色更加嚴肅,立即答應下來:“我知道了,我這邊立刻和統戰部的楊中將聯係。”


    她身後的士兵們紛紛抬起頭望向遠處。


    她沒有注意到,他們都被遠處天空中一道刺目的,衝天之勢的金色光柱所吸引了目光:那金色氣息溫暖,仿佛是太陽穿過了雲層,瞬間把整個天地都照耀得半透明。


    那是什麽?


    在那一瞬間所有人內心都浮現出了同一個想法,看見了同一幅景觀


    他們都是普通人,曾經有著各不相同的人生,但是在看到這道光柱的那一刻,他們感覺宛如一人:像是全身被一團溫暖的物質包裹住,微冷的柔軟觸感,牽引著不安的人類靈魂,好像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莎朵很快注意到了身後的異樣,她轉過身,瞳孔迅速地縮小,驚恐愕然。


    張牙舞爪的異體尖嘯著向她俯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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