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內,張永福沉著臉,端坐在椅子上,地上散落著一堆煙頭,棚內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崇高站在他對麵,卻不看他,仰頭望向棚頂,手指攥得咯咯響。二人尚未正式交鋒,氣氛顯得沉悶而凝重。這時,現成氣衝衝走進了指揮部。


    “老張,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你問得如何了?”現成一進來就發問。張永福冷著臉說道:“現成哥,人是你們的人,事是你們的事,還是你來問吧!”


    現成聽了有點愕然,並不想接手。張永福隻好說道:“要不,你先問著,我去工地再調查一下,若是趙虎子傷勢嚴重,就送公安處理,不過你要小心些,這小子猶如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張永福說著便走了出去。現成感到莫名其妙,心想,這並非張永福的處事風格,今天是怎麽了?既然大隊長將這塊“熱紅芋”甩給了自己,自己也隻能硬著頭皮坐下,卻不敢來硬的,便小聲問道:


    “你說吧,為啥要打趙虎子?”


    “叔,您剛才進來就說已調查清楚了,那還問我什麽?”


    “哎,這你就不懂了。調查歸調查,你說是你說,這是兩碼事。叔想聽聽,你是咋說的,你要跟叔說實話,不然送到公社,你的麻煩就大了。”


    “送公社也得說理。”


    “你打人還有理了?”


    “那小子當眾說大隊長壞話。”


    “怎麽說的?給叔說說。”


    “說大隊長跟誰誰誰家的老婆睡覺,說他相中的閨女媳婦誰也跑不了,還說他調戲女知青,還說——”


    “得得得,打住打住。”現成聽了,嚇了一跳,連忙阻止崇高繼續說下去,又扭頭四下看看。崇高傻傻問道:“叔,咋不,不讓說了?”


    “有些話你跟叔說說也就算了,千萬別在大隊長麵前胡說。”現成低聲勸道。崇高問道:“叔,我該不該揍趙虎子?”


    “叔好像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可這些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敗壞的那女子跟我有點親戚。”


    “噢,原來是這樣啊!”


    “叔,即使送到公社,我也這麽說,你看行嗎?”崇高這句話問得有些故意。現成聽了,愣了一下,但又馬上說:“我看,不送也就罷了。趙虎子隻要不耍賴,一切都好辦,叔給你兜著就是了。”


    “趙虎子敢耍賴,我敢跟他當麵對質。”


    “對什麽對?你還嫌鬧得不夠啊!有些話私下說說可以,但上不得台麵,這事要是細細追究起來也很麻煩,但你要記住,千萬保密,這不是一件小事。”


    “叔別嚇唬我,有這麽嚴重嗎?”


    “看看,這個你又不懂了,想想看,趙虎子說大隊長跟誰誰誰睡了,又糟蹋過誰誰誰家閨女媳婦,你能尋到下家嗎?即使尋到了下家,人家女方要是不承認怎麽辦?這就叫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沒有下家,那就是誣陷,誣陷是要吃官司的,大隊長能跟他算完嗎?”


    崇高也被隊長說得有些後怕了。張永福在外麵轉了一圈回到指揮部,看見崇高還沒走,便黑著臉說道:“你小子怎麽還沒走?打算讓老子管飯咋地?”


    “你不來俺哪敢走啊!”崇高倒是沉著冷靜,不卑不亢。張永福坐臥不安,仿佛聽到了對自己不利的風聲,擺擺手說:“走吧走吧,回工地去好好幹活,別淨給老河灣人臉上抹黑。”


    崇高脖子一擰,走出了指揮部。現成沒想到張永福會這麽處理崇高,心裏倒是挺滿意的,嘴上卻說:“老張,你,你咋就這麽讓他走了呢?”


    “咋?你還想管他吃飯呀?算了算了,好歹沒啥惡果,剛才我去問了一下,民工們都說趙虎子嘴上缺德,是該揍。趙虎子也自認倒黴,也沒啥要求,我們跟一個楞子較什麽勁呀,這事就是捅到公社,有啥好處?為防他們再掐,你給他派一個別的活,不就完了嘛!”


    “也行,隻是便宜了這小子。”現成說著出了指揮部,回到工地上尋到崇高,吩咐道:“你別在這幹了,跟恁照勁爺去做飯吧!”


    “嘿嘿,咱就這出力的命,幹啥都行,做飯,活也不輕。”崇高得了便宜還賣乖。現成說:“別忘叔給你說過的話,這事給誰也別說。”


    “記住了。”崇高心滿意足地進了夥房,去跟劉照勁打了下手。民工們吃飯時都對他擠眉弄眼。德福笑道:“你們不用擠眉弄眼,有本事也去找人打架啊,人家李老三可不是一般的人。”


    “咋就不一般了?不也是倆肩膀扛一個腦袋啊!”有人笑道。德福說:“隊長可是人家親戚嘞,啥事都向著他。”


    “哎哎,你小點聲!”照懷用胳膊搗搗德福,給他使眼色說,“你那熊嘴咋像老娘們的棉褲腰,那麽容易往外咧咧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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