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辭別了漢益,走到狗肉攤前,詢問藥苗子的事情。那賣狗肉的是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搖搖頭說從沒見過那玩意。他求藥心切,但方法有點二,試想,人家就是有藥苗子,也是不會輕易拿給他的。他很掃興地離開狗肉攤,又轉到羊市這邊來了,想問問羊價,卻意外瞅見了崇高。


    崇高牽著一隻羊正往羊市這邊擠。集上人多,那山羊不肯往前走,德福趕忙過去幫他往前趕,一邊趕一邊問道:“老三,你不去宣傳隊排戲,咋牽羊來趕集了,是不是被攆回來了?”


    “攆回來才好嘞!”崇高被羊氣了一路,哪有啥好心情。德福笑道:“咋?哥看你有情緒啊,你能有啥情緒,有心上人陪著,有工分掙著,還不知足啊,你要回來,我也讓俺家彩雲回來。”


    “你是怕人將嫂子領跑了吧!”


    “那也備不住,哎,你說,我跟她結婚這麽長時間,咋不知道她是宣傳隊的啊,她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兄弟,你跟她整天在一起,幫哥打聽打聽。”


    “你這叫浪人心多,嫂子哪點對不住你了,你卻無端懷疑她。”


    “這事有點蹊蹺,可怪不得哥哥多心,我們結婚沒孩子,我以前是懷疑過自己有問題,現在突然間感到,是不是問題出在她身上。”


    “去醫院查查不就知道了。”崇高笑著說。德福一拍大腿:“哎,對對對,是得查查了,要是我的原因,我認倒黴,要是她的原因,那可得說道說道了,哎,你醫院裏有熟人嗎?”


    “哎呀,好了好了,煩不煩人,該幹啥幹啥去,別耽誤我賣羊。”


    “哎,這事咱以後說也行,可你還沒回我話啊!”


    “啥話?”


    “你是不是被攆回來了?”


    “哎喲,你真是麻煩,導演派我趕集買紅布,我就順便將羊給牽了過來。”


    “哎,恁倆光站著說話,哪像是賣羊的,你這羊賣不賣?”買羊的看看崇高牽的羊問道。德福說:“賣,你給個價吧!”


    “二十五,賣不賣?”買羊的掐掐羊身,伸出幾個手指頭比劃著說。德福也很在行地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四十,一個子也不能少了。”


    “宰人啊!”買羊的聽了扭頭便走了。崇高笑道:“你,你也太狠了吧!”


    “老三,要說這唱戲吧,你比哥強,可論這做買賣,你就是外行了,走走走,兄弟幫你賣羊去。”德福說著拉了崇高往裏走。崇高笑著說:“好好好,我正發愁嘞!”


    “哎哎哎!”德福接過羊繩高聲喊道,“看一看,瞧一瞧,老河灣的青山羊,膘肥體壯,要買快點來啊!”


    “這羊不錯,咋賣的?”說起來也怪,德福這麽可著嗓門一吆喚,還真的又有人過來問價了。德福笑著應道:“就這隻,你說給多少錢吧?”


    “三十五咋樣?”有人開始出價了。德福搖搖頭,又伸出四根手指頭說:“這個數,咋樣?”


    “四十,太貴了,不值不值。”幾個人搖著頭走了。崇高悄悄對德福說:“你瞎比劃啥,三十五也就不少了,俺爹的底價是三十。”


    “哎呀,你咋不早說啊!既然漢魁叔有底價,你就別管了,我給你賣,保證給你賣個好價錢。”德福比剛才吆喝得更起勁了,“老河灣的青山羊,膘肥體壯,要買快來買啊!”


    在德福的吆喝聲中,供銷社做飯的老薑頭走了過來。他用手掐掐羊脊骨,又抱一抱說:“說個準話,到底多少錢?”


    “三十八你牽走,不能再少了。”德福笑道。老薑頭畢竟是行家,識貨,也不含糊,說道:“三十五,我也不少給你,中,我就牽走,不中拉倒。”


    “好嘞!三十五就三十五吧,我看大爺也是個爽快人,我就是賠錢,也要賣給您老人家了,不過,三十五就是有點虧了。”德福很不情願地說。老薑頭沒再說啥,付了羊錢,牽著走了。


    德福將錢數數,遞到崇高手裏,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望了一眼,突然看見孫秀花也來趕集了,連忙跑過去搭訕。這時,漢魁提著破布袋從人縫裏擠了過來。


    “羊呢?”漢魁問。崇高答道:“賣了。”


    “賣多少?”漢魁又問。崇高答道:“三十五。”


    “你瞎說吧!”漢魁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兒子。崇高將錢遞給他說:“給,你數數看。”


    漢魁接過錢,數了數,連忙揣在懷裏,離開羊市向街裏走去。崇高跟在後麵四處張望,想尋一下德福,可德福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


    爺倆走進布匹門市部,漢魁跑去給雲秀扯了幾尺做衣服的花布,又給老伴買了一雙棉靴。這幾年家裏困難,手裏攥著錢也不敢胡亂花。他出了門市部,猶豫了再三,才跑到食品門市部稱了四五斤肥羊肉。辦完這些,崇高已經扯好了紅布,正準備回家,漢魁又囑咐道:“爹等著你,你去給秀梅買條圍巾吧!”


    “買啥圍巾?人家不稀罕,就你事多。”崇高有些不樂意。漢魁瞪了他一眼說:“人家有,是人家的,你快去吧,我在恁叔那裏等你。”


    崇高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拗不過父親,後來想了想,也還是去了。等他買了圍巾回來,父子倆的事情也算辦完了,才告別了漢益,一路返回了老河灣。


    再說現成與德福分手後,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轉悠了一圈。臨近中午時,才來到熟食攤前,買了二斤燒牛肉和一包豬雜碎,又在煙酒門市部買了四瓶好酒,提著東西向供銷社家屬院走去。現玉沒在家,隻有老婆徐愛霞一個人在拾掇家務,見現成進來,笑著說:“現成哥來了。”


    “現玉呢?”


    “他幫集去了,你坐,我去叫他。”愛霞說著出去了。現成吸了兩支煙,現玉才回來,後麵還跟著張永福。現成見他進來,笑道:“真是想誰來誰,你咋也來趕集了?”


    “我是來開會的,想給兒子買雙棉靴,誰知剛買了要走,正好碰見了現玉,說你老哥在家等著,就一起過來了。”張永福笑著說道。現玉說:“也是巧了,我剛要出門市部,一抬眼就看見了永福哥,就將他給拉了來,正好咱仨聚一聚。”


    “哈哈,你來的正好,咱們一起說說話。”現成聽了哈哈大笑。現玉吩咐道:“愛霞,你出去一下,到食堂要倆菜,告訴小黃和小吳,要整好一點的,別弄些破白菜爛幫子的。”


    “好嘞,你們等著,我去去就來。”愛霞應聲出去。


    “愛霞,你回來,還要啥菜啊,你看哥已經買了,這是燒牛肉,這是豬雜碎,足夠了。”現成說著將買來的東西擺在桌子上。愛霞已經走遠了。現玉笑著說道:“再整兩個熱乎的,等愛霞回來,再將這燒牛肉燉上白菜才好吃,正好,兄弟這裏還有兩瓶好酒一直沒舍得喝,咱仨喝了,也斷了那幫酒鬼的念想。”


    現玉說著便從裏間拎出兩瓶白酒,一瓶杏花村,一瓶西鳳。張永福接過酒瓶仔細看了看包裝,然後擰開瓶蓋,給三人倒上,沒等徐愛霞要菜回來,一瓶杏花村就見了底。


    現成心裏有事,不敢放開喝,也不想讓永福跟著摻和自行車的事,便趁現玉去廁所的機會跟了出來。現玉問道:“哥,你有事?”


    “嘿嘿,”現成笑道,“是有點事。”


    “哥,啥事?你說吧!”


    “給哥弄幾輛自行車唄!”


    “自行車啊,這事好辦,倉庫裏恐怕還有,你牽走一輛就是了。”


    “不是,不是一輛,是,是五輛。”劉現成說著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輛,哥,你想投機倒把啊?”劉現玉有些不解。


    “那哪能啊!”現成笑著說,“咱大隊年前不是要開總結會嘛,發獎用,萬支書讓我來問問,看能不能弄幾輛。”


    “老萬行啊!快成大財主了,用自行車發獎啊!高端大氣,有魄力,兄弟佩服。不過,這事有點難辦。”現玉笑道。現成聽了,有點著急:“哎呀兄弟,不行啊,哥是拍了胸脯的,你可不能讓哥丟人啊!”


    “嘿嘿,確實不好辦。”


    “不好辦也得辦啊,我可是給萬支書打了包票的。”


    “別急,”現玉想了想說,“也就是哥你了,別的誰來也不好使,我給縣社的哥們打個電話,問問,走,咱回去就打電話。”


    二人回到屋裏,現玉跑到裏間拿起電話:“喂,你好,是張主任嗎?……哦,對對對,我是河灣鎮的劉現玉……對不起,對不起,下次去縣城開會,一定去你那裏討杯酒喝……噢,是這麽回事,我想求你辦點事……噢,是這麽回事,我老家的大隊要開總結會,要發大獎,想獎給先進生產隊長一輛自行車……對對,你給弄幾輛自行車行嗎?拜托了……三輛,要不,兩輛也行……好好好,謝謝主任,改日再登門拜訪!”


    “現成哥,你的事,成了。”現玉放下電話,高興地說。現成笑著說道:“謝天謝地,哥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嘿嘿,咱們喝酒,喝酒!”


    “我就知道你們倆嘰嘰咕咕,是為自行車的事,還瞞我幹啥?”張永福笑道。現成說:“瞞你幹啥,我是怕當著你大隊長的麵,現玉兄弟給一口回絕了,你麵上也不好看啊,所以就單獨給兄弟說,即使丟人了,也是我丟人,與你無關,你應該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才是啊!”


    “我知道你老哥會說話,也會辦事,好,兄弟我獎給你們哥倆兩杯。”張永福說笑著倒滿了兩杯酒。現成笑道:“你呀,還說我會說話,你也差不到哪裏去,你這是獎我們嗎?分明是罰我們,也罷,獎也好,罰也罷,我都喝!”


    現成心裏高興,說著端起一杯酒。現玉也端起酒杯笑著說:“怎麽?辦成事還罰兄弟酒啊!不過,這酒兄弟喝,喝得舒服,痛快,來,咱們共同幹。”


    二人喝過罰酒,張永福少不了賠了兩杯,接著話就多了起來,臉一沉對現玉說:“現玉兄弟,你我哥們一場,得在供銷社給我安排一個孩子,哪怕是臨時工也行,咱也不圖啥,就是想給孩子尋個出路。”


    “永福哥,現在不行,等來年吧,等來年收棉花時,我一定給你安排。”現玉笑著說。現成幫襯著說:“永福別急,到時候現玉給你想著就是了。”


    “說話算話?”張永福端著酒站起來,“那就好,那咱們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再尋你,你可不能不認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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