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白芒自山穀一線天墜落而下,傾灑在桃花滿地的清幽山穀。


    幹草和樹枝堆積而成的篝火上,夾雜辣椒和各種香料的烤魚,隨著周長生的翻滾,頓時滋滋冒油。


    一旁,一老一牛瞪大眼睛,無不喉結滾動,就連呼吸都是一片灼熱。


    周長生雖眼睛裹著黑色布條,看似看不見,實則將老人和牛兒的反應都看在眼中。


    “看來無論是今世還是現代,渝州烤魚的魅力,任誰也無法拒絕。”


    周長生頓時感慨萬千,明白他不負牛哥所托,已經將老人的興趣成功勾起。


    也是。


    就連慕嫣兒這樣尊貴的大小姐,亦不能拒絕渝州烤魚的魅力,更何況他人?


    果不其然!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無論周長生烤多少魚兒,都會被老人和牛兒哄搶一空。


    “這位前輩看似是平平無奇,但那麽多魚兒吃到肚裏,他卻依舊肚子空空,真厲害!”


    周長生望著院中堆積如山的魚骨,不禁有些咋舌。


    自從救慕嫣兒而怒鬥黑蛇,意外吞噬那神秘存在後,周長生亦是食量驚人,常人難極。


    可和這歸隱黑山桃花潭的老人一比,周長生卻發現,自己那點食量,簡直不值一提。


    甚至周長生懷疑,便是弄九頭牛兩頭虎,老人亦能一口吞之,而決計不會腹脹分毫。


    “你這牛兒好生可惡,時不時來偷吃蹭喝也就罷了,你給老夫抓來的魚兒,竟還自己吃了如此多?”


    眼見魚兒全無,老人勃然大怒,忍不住瞪了一眼牛兒,罵罵咧咧地道。


    “眸~”


    牛兒鼻孔哼哼,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一幅“若非吾抓魚,還找來這少年,你豈能吃到這等美味”的高傲。


    “罷了,罷了!你不過區區一介牲畜,老夫懶得和你一般見識!”


    老人一聲冷哼,不再理睬牛兒,而是望向周長生,“小子,老夫也不白吃你的魚兒,說罷,你是想練何等武功。”


    啊?


    一聽這話,周長生愣住了,忍不住望向牛兒。


    雖然周長生是瞎子,但那小黑石是牛兒所贈。以牛兒展現出的神異,周長生懷疑,別人看不出他的端倪,牛兒卻不見得看不出。


    果不其然!


    牛兒一瞬間就感應到了周長生的目光,微微頷首,牛眸中滿是鼓勵。


    “原來牛哥讓我來此,並非為了打造鱗甲,而是為了找這位王前輩習武?”


    周長生頓時大喜,慌忙上前就要跪地磕頭,卻被老人一把扶起。


    周長生頓時心中一凜,暗道,他如今力大無窮,一拳一腳都能震碎石頭,卻被老人隨手扶起,這氣力得多大?


    “你小子從未習武,又如此瘦弱,氣力竟如此大?”


    老人也是一愣,望向周長生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欣賞。


    不過一想到某些往事,老人目光再次堅定,冷聲而道,“小子,老夫曾立下誓言,此生不會再收徒,原因你亦無須問,問了老夫也不會說。”


    “但既然你既力氣不俗,也罷,老夫便破例一次,幫你摸摸骨,看看你根骨究竟如何,究竟適合練什麽武功。”


    周長生趕緊拜謝,這才走上前,任憑老人摸骨。


    周長生有種錯覺,就仿佛自己四肢百骸的一切動靜,老人都能清晰的“看”到。


    而在老人摸骨到丹田處之時,那丹田內的小黑石,竟詭異地消失不見,再也看不到。


    但周長生卻可以肯定,小黑石就在丹田內,從未挪移過位置。


    “你這小子根骨絕佳,天生便是練武的好料子,隻可惜丹田是個篩子,隻進不存,天生注定無法成為宗師,可惜……”


    老人忽而歎道,望向周長生的目光,頓時少了幾分期待,多了幾分失望,更多的是卻是惋惜。


    “前輩,此乃何意?”


    周長生口幹舌燥,心中頓時變得不安。


    “好教你這小子知曉,於此世間修行,雖是諸子百家並列,但真正的大道,卻唯有儒家、佛家、道家三者。”


    “而老夫之道,卻並非這三道,而是——武道!”


    說到這裏,老人那蒼老眸中,驟然爆發出一抹傲然,“武道自武夫為起始,其上為武師,再上為大武師。”


    “大武師等同於道家大道士,等同於儒家舉人,亦等同於妖族的小妖境界。”


    “大武師再往上,則為宗師!”


    “宗師此境界,道家稱‘真人’,儒家稱‘進士’,妖族稱‘大妖’。”


    眼見周長生恭敬聽著,老人滿意點點頭,複而解釋道,“宗師之上,自還有境界。”


    “不過於這人間眾生而言,宗師便是絕巔,是為修行終點。而那宗師之上的境界,非個人努力所能企及。若你小子真踏入宗師境,自會明白其中玄機。”


    言及此處,老人複而歎道,“你小子根骨極佳,力大無窮,若是能成就宗師,那定是宗師無敵,堪比那郢都項鴻。”


    “那項鴻天生神力,力能舉鼎,二十歲便踏入宗師境,橫掃同階,打遍楚地無敵手。”


    “若是你丹田不是篩子般破爛不堪,無法存儲真氣,否則你的習武天資之高,猶在那項鴻之上!”


    言罷,老人又苦笑而道,“也罷,你雖注定一輩子庸碌無為,既然吃了你小子烤魚,老夫絕不可食言而肥。”


    頓了頓,老人指了指後方左側茅屋,“小子,你去藏書室挑選一卷武技,以一個時辰為限,你能記多少便是多少。”


    “多謝前輩。”周長生強壓心中忐忑,快步走到茅屋內。


    這茅屋極為簡陋,卻滿是書架,每一個書架上都堆滿了各種竹簡,看的周長生眼花繚亂。


    “這位前輩看似清貧,藏書之豐,恐怕連郡城很多世家大族都無法媲美,果乃高人也。”


    周長生感慨的同時,亦不敢怠慢,趕緊開始尋找適合自己的武技。


    然而曆經大半個時辰的翻閱,周長生卻愕然發現,這些所謂的“武技”,大多和行兵布陣有關,而並非單純的武技。


    “莫非這位前輩,曾是一位征戰沙場的老將,因在沙場受傷嚴重,退役之後看破紅塵,厭倦廝殺,故而隱居黑山這無人之地。”


    周長生頓時有些好奇,旋即歎道,“雖然此地武技眾多,但即便是那些個人武技,同樣是為沙場廝殺而設計,難道前輩是希望我以後從戎,征戰沙場?”


    雖然老人並未明說,但周長生何等聰慧之人,他哪裏聽不出老人的話裏話外,都傳遞了一個消息——武道並非大道。


    老人將“儒佛道”並列,稱之為“大道”,卻未將武道並列,這便可窺得一斑。


    而這茅屋內的眾多武技,更是讓周長生清晰意識到,於這老人而言,武道隻是為戰場殺伐而生,而並非個人爭強鬥狠。


    這,顯然不是周長生想追求的大道。


    “如此看來,夫子那戒尺定是儒家寶物,我若能學得夫子本領之皮毛,這天下九州,我又何處去不得?”


    “可於夫子而言,我如今連記名弟子都算不上,想要獲得夫子認可,學得真正的儒道,這絕非短時間所能做到。”


    略微沉吟,周長生便已明白,在夫子傳道之前,他還是得學一門武技傍身。


    不求殺敵,隻為自保。


    帶著這個目的,周長生重新開始尋找武技,卻驚覺時間飛逝,按照這等龜速,一個時辰連挑選到合適武技都是大問題,學習武技更無任何可能。


    “看來這位王前輩,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我習武,他隻是不想違背諾言,這才以一個時辰為限。”


    “王前輩的意思,應是讓我於門口那一排竹簡之中,隨意挑選一本研讀,學得些許武技傍身,日後通過從戎打仗來進階?”


    周長生很快悟透一切,卻並不反感,反而發自內心地感激老人。


    於一位平平無奇的鄉村少年而言,能成為一名“武夫”,再去從戎的話,至少也能當個“伍長”。


    大秦以“軍功”而立國,如今天下紛亂,諸侯爭霸,雖對百姓而言是亂世,但對兵卒而言,卻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璀璨盛世。


    老人和周長生不過一麵之緣,便讓周長生前途無量,這的確是天大恩賜。


    不過周長生有小黑石為依仗,又有牛哥指點,更曾見過兩個世界之璀璨,亦有大妖巨蟒為奴仆,少年心中早就淩雲壯誌,又怎可能以“武夫”為終點?


    “不行,如此速度決計不行,我得想個辦法,加速查閱這些竹簡。”


    掃了一眼四周密密麻麻的竹簡,周長生心中一動,黑氣頓時自丹田內的小黑石彌漫而出,頃刻間便已將整個茅屋籠罩。


    “此法雖能看到整個茅屋的所有動靜,卻無法看清楚每一卷竹簡內的文字,這可如何是好?”


    周長生頓時皺眉,正焦躁間,忽然“目光”落在一處。


    這是一本塵埃密布的殘破竹簡,和另外一塊墊桌石頭一起,隨意擱在牆角書架的下方。


    若非周長生能以黑氣窺探四周,否則,哪怕久居此地讀書,他也決計想不到,這東西竟是一本竹簡。


    無人能知曉的是,周長生腦海中“看”到的竹簡,無一不是平平無奇,黯淡無光。


    唯有這墊桌的殘破竹簡,卻綻放出璀璨光芒,將周長生腦海中的黑暗驅散,將整個茅屋點亮的如同白晝。


    強壓心中激動,周長生假裝一卷一卷的竹簡閱讀著,緩慢地靠近牆角,並“一個不慎”將手中竹簡跌落在地。


    “咦,這是何物?”


    周長生以“瞎子”之軀,假裝遁地摸索,很快摸到一物,頓時“好奇”的拍掉塵埃,仔細的摩挲。


    透過白緣君腦海中的龐大記憶,周長生早已知曉,這世間讀書人無數,其中眼瞎之輩雖不多,卻也並非沒有。


    竹簡都是以雕刀刻字,一些厲害的讀書人,即便不用眼,隨手一抹,亦可知曉竹簡中的內容。


    這也是老人明知道周長生是瞎子,卻也一臉無所謂,示意周長生來此茅屋“讀書”的緣由。


    此刻,周長生將一位瞎子摸書演繹的栩栩如生,“看”的院中無聊趴著的牛兒目瞪口呆,牛眼中滿是古怪。


    那小黑石是牛兒所贈,周長生的秘密牛兒自然知曉。


    甚至周長生收白緣君為仆,機智喝退三頭夜叉,被白素誤會為龍君弟子,這些牛兒也是暗中守護,隻是周長生不知道罷了。


    可牛兒還是未想到,周長生居然如此謹慎,如此的小心,如此的聰慧。


    雖知曉老人看不到茅屋內的動靜,但對於周長生的態度,牛兒還是很欣慰,腦海中不禁又想到了一位故人。


    若是那人亦能如此,而不是大大咧咧,當年決計不會淪落如斯,可惜,可歎!


    茅屋內。


    周長生手捧這“意外撿到”的竹簡,頓時口幹舌燥,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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