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接在手中,果然,那一張張都是契約,都是劉老爺簽下的,對家卻是不一而同,有傅家、有沈家、有趙家,也有藥鋪等等;裏麵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用田地或者宅子換取藥材。


    金一一張張翻閱下來,在看到其中三張時,瞳孔微微一縮,神色不善地盯著劉老爺,“你去了江家?”


    “是。”劉老爺坦然道:“誰都知道江家藥材珍藏最多,那幾味藥我實在尋不到,沒法子,隻能求到江家去了。”說著,他想起了什麽,急急道:“先生放心,您的事情我一個字都沒說,隻說是犬子生病,急需用藥。”


    “總算你還有點腦子。”金一神色微緩,繼續翻動了手裏的紙張,待看完最後一張,道:“如此說來,你是用這些東西換來的藥材?”


    “是。”劉老爺恭敬地道:“說實話,先生讓我在兩日之內找齊如此多的貴重藥材,實在是不容易,家中也沒那麽多的現銀,隻能這麽做了。”說罷,他苦笑道:“不瞞先生,這些契約上的東西,差不多是小半個劉家的家底了。”


    金一嘴角微揚,反問道:“用小半家底保下唯一的香火,這筆買賣……劉老爺覺得不劃算嗎?”


    “劃算!劃算!”劉老爺敢怒不敢言,隻能順著他的話回答。


    金一撣一撣手裏的契約,涼聲道:“怎麽這上麵還缺了兩味藥?”


    劉老爺連忙道:“地黃與三七是在藥鋪裏買到的,雖然較平常年份的略貴一些,但還湊得起,所以不在其中。”


    “好。”金一滿意地點點頭,又道:“去把煎藥的爐子與罐子都拿來,炭火與無根水都備足了。”


    在雨水落地之前用盛具接住並存儲起來,不使其接觸地麵,不受地氣,就成為無根之水,據說用它來煎藥,效果會比一般的水好,所以上至宮中太醫,下至江湖郎中,都喜歡用無根水煎藥,至於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是是是。”劉老爺迭聲答應,隨後試探地問道:“先生……這是要在屋中煎藥?”


    金一這會兒湊齊了能夠助他練成無相法身的藥,心情很是不錯,不僅沒有喝斥劉老爺多嘴饒舌,還耐著性子半真半假地答道:“不錯,等我煎好這藥服下,傷就徹底好了,到時候我便會離開劉家,你們便可繼續過回以前的日子。”


    劉老爺經過蛇六娘的提點與告誡,哪裏還會相信他的話,但表麵上依舊裝出一派歡喜的模樣,連連揖首道謝,直至金一聽得有些不耐煩了,方才退出了屋子。


    就在劉老爺轉身的一瞬間,金一眼眸中的溫度急轉直下,陰沉得讓人害怕,若非要找一個詞來形容這個轉變,那就是一下子從春天到了冬天,還是數九寒冬的那一種。


    劉氏夫婦之前對他一次次的頂撞,他可都一一記著,若非還需要他們找藥,早已變成兩具屍體;如今藥已找齊,這劉家也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他無相法身大功告成之時,就是劉家滅門之時;如此……方能一解他心頭之惱!


    劉辰看到了他眼裏毫不掩飾的殺意,驚恐地想要提醒已經走到門外的劉老爺,無奈嘴裏塞著一大團破布,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這樣的聲音並不足以讓劉老爺警惕,他甚至沒有聽到,但卻驚動了金一。


    金一關了門,一步步往劉辰走去,隨著他的靠近,後者越發驚恐,拚命往後挪動著身子,想要逃離金一,無奈屋子就隻有這麽大,不過幾步,便被後者給追上了。


    金一俯身,陰影隨他的動作而垂落,若山巒倒塌,無形無質,卻壓得劉辰喘不過氣來,想逃,卻無處可逃,隻能用驚恐的目光看著金一越靠越近。


    金一湊到他耳邊,陰惻惻地道:“看出來了是嗎?別急,等我神功大成之時,就送你們全家老小去地府團聚。”


    “唔!唔!”劉辰拚命搖頭,他說不了話,隻能用哀求的目光望著金一,希望他能放自己一條生路。


    金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卻故意道:“怕沒人侍候是嗎?放心,我會連那些仆人一並送下去,跟活著的時候一樣,把你們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恐懼令劉辰身子不斷顫抖,眼淚更是如泉水一般不停湧出來,不斷染濕著衣襟;他這一生雖比不得京城那些大富大貴的公子哥兒,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富家子弟,從小到大,幾乎未曾愁過什麽,也未缺過銀子。他喜歡鳥,喜歡畫眉,劉老爺雖然不高興,卻也沒攔著,由他到處撒銀子搜羅各種奇珍異鳥,為此還得了一個鳥癡的名號;後來又鍾意錦鯉,又大肆搜羅,一個月間便搜集了顏色各異的錦鯉十幾尾。


    他曾以為,這樣的人生會一直持續下去,直至遇見了眼前這個魔鬼,直至這會兒,他都不知道金一是如何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房間裏的;隻知後者出現的那一刻,他便失去了自己的高床軟枕,日夜被囚禁在小小的暗房之中,吃喝都在一起,別說洗澡了,連活動一下手腳都是奢望,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隻狗,連最基本的尊嚴都沒有。


    他原以為,隻要父母按他的話去做,自己就可以回到原來的軌跡,重新作他的“鳥癡”劉公子;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天真了,由始至終,金一都沒打算放過自己,放過劉家,難怪父母不在時,他看自己的目光就如同看一個死人,原來如此……


    再說劉老爺那頭,自出了屋子後,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直至一隻腳踏進廚房,才緩緩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濁氣,眼中流露出悲傷之意。


    他並非真的沒有聽到劉辰的聲音,隻是故意假裝聽不到而已,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控製住轉頭的衝動。


    不止如此,之前麵對金一迫問時,慌亂無措的害怕也是裝出來的;江老夫人與蛇六娘早料到金一會暗中監視,短短兩日內如期湊齊藥材,一樣不缺,必定會引起金一的懷疑,所以事先就準備好了那些契約,並教了劉老爺應對的態度與話語,先抑後揚,如此才能令金一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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