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一邊浸手一邊悄悄打量著江行遠的神情,可惜後者一直低著頭,再加上今夜月光淺淡,不時被烏雲遮住,所以始終看不真切,隻得小聲道:“隻是小傷而已,不礙事的,而且……”


    “別說話。”江行遠說話素來謙虛,這會兒卻是近乎命令一般的不容置疑,令辛夷乖乖地咽下了後麵的話,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浸在冰冷的井水中,是的,從剛才到現在,江行遠一直握著辛夷的手,未曾鬆開過。


    如此過了許久,江行遠方才牽著辛夷的手離開井水,仔細將殘留在上麵的水跡擦幹後,道:“你坐一會兒,我去拿藥膏。”


    “嗯。”辛夷乖巧地答應,很快,江行遠便拿了藥膏來,仔細地塗在辛夷燙到的地方,其實在水中浸了這麽久,再加上光線的問題,幾乎看不到手指上的紅印,可他卻擦得很準,幾乎沒有偏差。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樓梯上?”辛夷突然這麽問著,江行過能夠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猜到幾分。


    江行遠動作一僵,隨即又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如此厚厚塗了一層後,方才合起蓋子,往辛夷手中一塞,悶聲道:“明日起來再擦幾次,應該就沒事了。”


    見他起身想走,辛夷連忙起身攔住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江行遠抬起一直半垂的雙眼,迎著辛夷的視線,一字一字道:“是,我聽到了,很清楚。”


    果然……


    辛夷心亂如麻,用力絞著手指,渾身不自在地道:“大公子喜歡開玩笑,你……你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江行遠爽快地回答著,就在辛夷剛要鬆氣時,他忽地上前一步,雖然僅僅隻是一步,卻給辛夷很大的壓迫感,令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然而腳剛挪出,就被江行遠給拉住了,與之前浸井水時相比,這一回,他很緊,緊到仿佛要融進她骨血裏一般,這樣的親昵與曖昧令辛夷臉龐“噌”的一下紅了起來,猶如兩朵正在燃燒的紅雲,她努力掙紮了幾次,始終沒能掙開,隻得結結巴巴地道:“長……長公子你做什麽?快放開我。”


    江行遠沒有理會她的話,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雙不時出現在夢魂中的明眸,“辛夷,你希望我與青鸞成親嗎?”


    “我……”辛夷自是不願意,但又不能直接告訴他柳青鸞的為人,隻得避重就輕地道:“這是長公子的事情,該你自己決定才是,我……我不便多言。”


    江行遠並不打算這麽放過她,鍥而不舍地道:“可我想聽你的意見。”


    辛夷被他問得心亂如麻,說是不對,說不是也不對,隻得道:“長公子,你到底怎樣?”


    “……”江行遠張口無言,明明心裏裝了一肚子的話,可臨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好了!”趁著江行遠愣神的功夫,辛夷用力甩開他的手,澀聲道:“我累了,有什麽話改日再說吧。”


    望著辛夷離去的身影,江行遠幾次欲追上去,但終歸還是沒有,眼睜睜地看著她邁過門檻,回到了前院,又眼睜睜看著二樓那一間客房的燈亮起……


    從什麽時候起,他對辛夷從心疼變成了喜歡,所以在養心殿看到趙懷一直盯著她瞧著時候,心裏會酸溜溜的;所以看到她一直在趙懷那裏逗留到傍晚方才回來時,會暗生悶氣;所以聽到辛夷被燙傷時,會不顧一切地奔出來……


    他剛才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地問辛夷,對他是否也有那麽一絲喜歡,可臨到嘴邊時,理智壓住了情感,他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不可也不該問另一個女子那樣的話。


    可是……不問就能夠抹去心裏的悸動嗎?


    顯然是不能,所以……他該怎麽辦?是逼迫自己遵循祖父遺願,與柳青鸞完婚,從此平平淡淡地相伴到老,還是……退了這門親事,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白頭到老的那個女子?


    退親……


    這兩個字頭一回那麽清晰的出現在江行遠腦海之中,以往縱然偶有這樣的念頭,也往往在還沒有成形之前就被他給壓了下去,從未成形,直至現在……


    江行遠仰頭望去,那扇窗不知什麽時候變得一片漆黑,顯然屋裏的人已經熄燈歇息。


    罷了,待得祖母回來,再好好聊一聊這樁親事吧……


    在一聲輕歎中,江行遠離開了後院,他不知道,辛夷雖然熄滅了燈卻沒有歇下,而是躲在窗邊透過縫隙悄悄看著他……


    夜色若流水一般緩緩淌過,悄無聲息,卻從未有一刻停留,也未有一刻回頭,錯過那一刻就是永遠的錯過;滄海桑田,世事變幻,唯有日落月升,亙古不變……


    寂靜無聲的夜色下,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影來到一處宅子前,抬手扣響門上的銅環,發出“篤篤篤”的響聲,很輕,卻因為夜色的靜寂而顯得異常清晰。


    在短暫的沉寂後,緊閉的宅門開了一道剛剛可供人側身通過的縫隙,待那道人影進去後又立刻關上,隻餘兩盞在夜風中微微搖晃的絹紅燈籠……


    人影隨著門房一路穿過庭院來到一間亮著燈光的房間前,在示意人影停下腳步後,門房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先生,楊公公來了。”


    “讓他進來吧。”


    “是。”門房應了一聲,朝站在身後的人招一招手,“先生就在裏麵,公公請吧。”


    人影低低道了聲謝後,方才推門入內,這是一間書房,因為隻點了一盞油燈的緣故,顯得屋中光線昏暗,雖不至於無法視物,但也隻能瞧個大概。


    胡一卦坐在書案後,借著那唯一一盞油燈散發出來的光線翻閱著一本薄薄的書冊,看到那人影進來,他微微一笑,擱下書冊,道:“公公來了。”


    他話音剛落,進來的人影取下風衣的帽兜,露出一張長著幾道疏忽皺紋的臉龐,已是雙腿一彎,膝蓋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鄭而重之地朝胡一卦磕了三個響頭,“李海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李海有生之年必不敢忘,往後先生但有差遣,縱是覆湯蹈火,李海亦再所不辭!”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皇後身邊的李海,也就是白天公堂上,曾在指使錢氏兄弟那日出過宮的六名內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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