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梁帝看了一眼王安,後者會意,喚過一名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後者快步離去。


    不用問,必定是去了長公主府,搜查那巫蠱娃娃,看是否屬實。


    “翊陽,諸兄妹之中,朕最疼愛的就是你,給你長公主的尊榮,享盡人間富貴,甚至將內庫也交給你掌管,而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


    梁帝痛心疾首的指責著。


    “臣妹冤枉!”翊陽強忍著心中的慌亂,迭聲喊冤。


    不承認,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一旦承認了,以她對梁帝的了解,自己必死無疑。


    她倒是不怕死,事實上,自從徐晉之死後,她對這個世間就再無留戀,隻是大事未成,太子未登基,她不能死!


    “冤枉?”梁帝滿臉冷笑,“那你猜一猜,待會兒在你寢宮的床下,會搜到什麽。”


    翊陽臉色慘白,別人不清楚,她卻是再清楚不過,在那小小一尺見方的地方,藏著她心底最深處的惡。


    可是……春菱,她是怎麽知道的?她又為什麽要背叛自己?


    無數無數的疑惑,如潮水一般湧上來,要將翊陽整個人淹沒。


    她沒有去看有時候春菱,因為怕自己會控製不住衝上去,狠狠掌摑。


    她懷疑過很多人會背叛自己,包括徐忠,甚至是夏荷,唯獨沒想過……


    那麽多宮女下人裏麵,春菱是最得她信任的那一個,雖說是宮女,可一應用度幾乎比得上一個縣官之女。


    她,究竟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眼見梁帝落在翊陽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冰冷,趙恪強捺住心中的恐懼,低頭道:“父皇,姑姑對您一向敬重,又有年少時的情份,應該不至於會編派童謠毀辱父皇;兒臣鬥膽猜測,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趙恪明顯感覺到,在自己開口後,梁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令他備感壓力,但還是強撐著將整句話說完。


    “自身難保,還有功夫幫翊陽說話,嗬嗬,你對這個姑姑倒還真是好。”梁帝看似在笑,眸底卻是一絲笑意也沒有。


    趙恪大驚,急忙磕頭道:“兒子不敢,兒子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行了,她待朕到底是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很快就見分曉了。”擲下這句話,梁帝閉目不再言語。


    滴答,滴答。


    殿內寂寂無聲,唯有水漏的聲音響徹在眾人耳邊。


    不知過了多久,六扇朱紅交花的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人影幢幢。


    在短暫的停頓後,殿門被叩響,王安應聲過去開門,果然是先前那名小太監回來了。


    王安低語了一句後,側身讓開,小太監匆匆步入殿中,手裏捧著一個手掌大小,塗抹了黑漆的的盒子。


    說盒子也不對,因為那東西呈長方形,兩頭微微翹起,像是一個……袖珍版的棺材。


    看到小棺材的一瞬間,翊陽臉色越發慘白,連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不見。


    “陛下,奴才依著春菱姑娘的話,在長公主寢宮的床底下找到了這個東西。


    “裏麵是什麽?”


    小太監連忙細聲道:“奴才不敢擅自查看。”


    他與容宣一樣,都是甫一入宮就跟在王安身邊當差,可以說是王安一手調教出來的,深知什麽東西能看,什麽東西不能看。


    所以一挖出這個東西,就立刻馬不停蹄地入宮來了,其中一直親自拿著這東西,不假他人之手;


    這玩意兒要是中途出了問題,或者丟了搶了,他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打開。”梁帝麵無表情的吩咐。


    “嗻!”


    得了梁帝的話,小太監不敢怠慢,一陣搗鼓後,打開了盒蓋。


    當蓋子打開的那一刻,眾人眼皮一陣狂跳,同時也終於證明了自己猜測,這就是一個棺材。


    正常的盒子,因為是利用活頁,與盒身駁接,但這個完全沒有,與盒身完全分離,而且就是棺材蓋子的形象。


    小棺材裏麵擺著一個布偶,隻比成年人手指長一些,卻穿戴整齊,冠冕,衣裳,靴子,甚至腰帶,一應俱全。


    幾乎是在看清布偶的一瞬間,那小太監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滿頭冷汗。


    王安等人也急忙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看一眼。


    那布偶戴的是通天冠,穿的是明黃龍袍,腳下是石青色蛟龍出海紋樣的靴子。


    這樣的裝束,他們隻在一人身上看到過,那就是梁帝!


    而在這個布偶胸口的位置,貼著一張折疊起來的黃紙,被十數根銀針固定在布偶身上。


    當然,這所謂的固定,還有一種說法——詛咒!


    長公主……真是膽大包天!


    小太監死死低著頭,猶如一隻鵪鶉,但在他看來,這樣的低頭依舊不夠,他恨不得把腦袋縮到脖子裏麵去。


    “呈上來!”


    梁帝的聲音,如同上古洪鍾,震得小太監渾身劇顫。


    他也不敢起身,就這麽雙手高舉過頂,然後利用雙膝,一路爬行來到梁帝身前。


    感覺到手上一輕,小太監頓時鬆了口氣,趕緊退回了原位。


    總算是把這個燙手山芋給交出去了,太險了,下回找機會跟是師父說說,讓他把自己調回內務府做事,實在不行,去禦膳房也好。


    在養心殿當差真的是太可怕了,一個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


    且不說那小太監豐富的內心戲,梁帝從小棺中取出布偶,將那密密麻麻的銀針一一布下,隨後展開那張被紮得千瘡百孔的黃紙。


    紙不大,縱使展開後,也不過一指長短,上麵用蠅頭小楷端端正正地寫著八個字——


    丁卯己酉辛巳己亥。


    梁帝瞳孔倏然縮成針尖大小,這是一個八字,而且是他的八字!


    梁帝緩緩抬起頭,盯著從剛才起就一個字也不說的翊陽,聲音冷得讓人哆嗦,“你還有何話可說?”


    麵對他的質問,翊陽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就這麽一聲不響的跪著。


    在看到小棺材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哪怕今日她說得舌綻蓮花,梁帝也絕不會允許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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