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廢物,為什麽就不能多撐幾日,該死!該死!”


    一旁的趙恪則是一副氣急敗壞模樣,重重一拳捶在紫檀茶幾上,眉眼間充斥著壓抑不住的戾氣,令那張素來溫和謙恭的臉龐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他費盡千辛萬苦,不惜冒著得罪父皇的危險,才把姑姑從宗人府裏救出來。


    原想著,不說讓姑姑安享餘生,至少可以過一段安生日子,哪知道前腳才出宗人府,後腳就傳來那個廢物病危的消息,生生壞了他的謀劃與安排。


    如今可倒好了,姑姑命沒保住,反倒是他成了父皇的眼中釘,東宮之位岌岌可危,讓他如何能不惱怒!


    至於趙懷的生死?


    嗬嗬,不過是一個血緣上的廢物大哥而已。


    趙恪的冷漠與自私,在這件事暴露的一清二楚。


    趙懷若是看到這一幕,心裏不知會是何滋味。


    翊陽從廣袖中伸出手,在他青筋虯起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道:“罷了,這是姑姑的命,逃不了,躺不過。”


    “我……不甘心。”


    趙恪額頭青筋暴跳,從森白的牙齒中擠出這四個字。


    翊陽輕笑一聲,帶著幾許無奈道:“不甘心又能如何,這個世道,這個天下,從來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


    趙恪咬一咬牙,正要說什麽,被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嘴,耳畔響起翊陽幽冷的聲音,“莫要再說一些幼稚的話,若你真的想讓姑姑安心,就好好坐穩太子之位,莫要被人漁翁得利,否則清明死忌,你都不用來我墳前。”


    墳……


    聽到這個字,趙恪心中大痛,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很快又默默閉上,一言不發。


    從宮裏傳來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沒有一絲僥幸,他與姑姑的緣份……怕是就要結束在今日了。


    見他閉上嘴,沒有再說那些幼稚的話,翊陽滿意的點頭。


    她起身,拖著長長的裙裾來到窗前,素手輕抬,有些斑駁的長窗被推了開來,帶著深秋寒意的冷風頓時灌入屋中,吹得炭火時亮時暗。


    翊陽抬起美眸,望向陰沉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她收回目光,轉身對枯坐在椅中的趙恪微微一笑,說道:“時辰不早了。”


    趙恪臉龐狠狠抽搐了幾下,他知道姑姑這是在催自己動手了。


    他眼裏布滿掙紮之色,雖說已經下定決心,可真到要動手的時候,還是……


    良久,他撐著扶手艱難的站起身,斷斷續續地道:“我,這就去,準備。”


    翊陽暗歎一聲,拉住搖搖晃晃準備往外走的趙恪,搖頭道:“不用去了。”


    在趙恪不解的目光中,她眼波一轉,落在一旁早已經涼透的茶盞上,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時間?什麽時間?


    正當趙恪一頭霧水之際,翊陽忽地張嘴嘔出一大口黑紅的鮮血,身子順著椅子軟軟滑倒,猶如一隻被生生拆斷翅膀的蝴蝶。


    “姑姑!”


    趙恪豁然變色,急忙扶起翊陽,後者還在繼續嘔血,一口接著一口,不要錢似的湧出來,不過片刻就浸濕了衣襟。


    “怎麽會這樣……”趙恪又慌又急,想要阻止,又不知該怎麽做,隻能手足無措的僵在那裏。


    半晌,他終於恢複了幾分理智,急忙朝聽到響動推門進來的小廝吼道:“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請大夫,快!”


    “奴……奴才這就去……”


    看傻眼的小廝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應了一句,撒腿跑了出去。


    “沒事的,沒事的,姑姑莫怕,大夫很快就來了。”趙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絮絮說著,不知道是在安慰翊陽還是安慰自己。


    “沒用的……我中了鶴頂紅,誰也救不了……”


    翊陽躺在趙恪懷裏,勉強咽下喉嚨裏的血腥,虛弱的搖頭,此時的她臉龐灰敗的嚇人。


    鶴頂紅!


    這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狠狠劈在趙恪頭上,劈得他大腦一片空白。


    但凡是稍有些見聞的人,都知道鶴頂紅乃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別說臨時找來的大夫,就算是請來最好的太醫,一樣救不活。


    其實在看到翊陽吐血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正常人吐出來的血應該是鮮紅或者暗紅的,可姑姑吐出來的卻是黑紅色,分明就是中毒之症,隻是他下意識的逃避,不願去細想。


    可他不明白,姑姑好好的怎麽會中了鶴頂紅的毒?


    “是誰?是誰下的毒?”趙恪氣急敗壞的嘶吼著,眸底充斥著一根根殷紅的血絲,猶如一隻受傷的野獸。


    “是……我自己。”翊陽吃力的回答著他的疑惑。


    翊陽的聲音很輕,卻讓周遭一下子安靜下來,寂寂無聲。


    趙恪死死咬著唇,一滴滴的淚水從眼眶裏湧出。


    良久,哽咽悲涼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姑姑,對不起……對不起……”


    姑姑早就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悄悄服下毒藥,並且是劇毒的鶴頂紅,一點活路都不留給自己。


    姑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這世上,隻有姑姑是真心實意待他好,可是現在……


    姑姑要死,他除了掉幾滴眼淚,什麽也做不了。


    他恨,恨這樣無能的自己,恨這個世道,恨……


    那一瞬間閃過的念頭,趙恪陡然一驚,瞳孔收縮,有些不敢想下去。


    “莫哭……”


    翊陽撫去他臉上支離破碎的淚痕,勉力提了一口氣安慰道:“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一切都是姑姑自願的,若是……若是……能夠幫你穩住東宮之位,姑姑就算死也值得了。”


    她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喘了許久,才把後麵的話接下去。


    “姑姑!”


    趙恪悲鳴一聲,聲音越發哽咽。


    他側著臉龐,努力貼盡翊陽漸漸無力的手掌,他能夠感覺到,手掌的溫度在不斷流失,就如同姑姑不斷流失的生命。


    正當他被悲傷盈滿胸口之時,翊陽突然用力揪住他的衣襟,也不知一個將死之人哪來的力氣,手背青筋根根突起,細密緊實的料子被攥得變了形。


    翊陽努力凝聚起渙散的眼神,死死盯著趙恪,一字一字道:“你若真覺得愧對姑姑,那就替姑姑報仇,殺光害過姑姑與你姑父的人……”


    翊陽示意他低下頭,嘴唇附在他耳畔,用輕到微不可聞卻又怨毒堅定的聲音說道:“包括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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