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至親迎前日,公主府送到曹國公府上的嫁妝令人咂舌,隨嫁妝來鋪床的嬤嬤和丫鬟個個都很有規矩。二太太又是歡喜又是愁,擔心自己未來的兒媳嫁妝差得太多,被人嗤笑。二老爺隻一句話就驅散了她的擔憂,“你有兩個兒媳,加起來怎麽也多些。”想起自己兩個寶貝兒子,二太太又高高興興的去檢查明日宴席有沒有遺漏了。


    九月初一,宜嫁娶。一早天微亮,世子便將兒子的婚事告於宗廟。臨到要出發去親迎的吉時了,世子與世子夫人坐在正廳當中,鄭言恭立於父母麵前。世子夫人看著兒子一身喜服,麵如白玉,高鼻薄唇,和世子一般無二的杏仁眼亮晶晶的。想起他小時候就是這般,想要什麽,眼睛總是亮晶晶的看著自己,從不開口要,得不到也不哭鬧,聽話懂事。吳氏眼眶濕潤,轉過頭拿手帕按按眼角。


    有讚禮唱:鞠躬,拜興、拜興、平身。鄭言恭一一照做,接過遞來的酒,灑少量於地上,再飲盡杯中餘酒。


    世子道,“厘爾內治。往求爾匹。”


    鄭言恭答,“敢不奉命。”


    再對父母三拜,鄭言恭便出家門往公主府迎親去了。世子夫婦皆眼中含淚,看著兒子背影,世子握了握夫人的手,“走吧,父親母親還等著。”


    儐相是鄭言恭自小一起長大的禮部尚書的孫子李庭竹,和忠誠伯的幼子常祖望。兩人早於鄭言恭成婚,平時沒少打趣他。


    “惟寅,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哥幾個好久沒喝個痛快了,這回你不會再躲了吧。”


    自從三年前曹國公府上經曆了那一遭,鄭言恭便不再如之前一般成日和幾個狐朋狗友去外麵招搖了,十次邀約也隻去一兩回。常祖旺雖是個紈絝,但為人耿直,對江湖那套兄弟義氣很是遵從,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必是有自己的苦衷。不過很是懷念從前的逍遙時光,便想趁機灌醉鄭言恭,借此重溫。


    “忠明,你可不能耽誤惟寅的好事,今日他小登科,你將他灌得識不得回房的路可不行。”


    李庭竹就是攔著兩人胡鬧的角色。這個人看著一本正經,卻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但他又總是能守著底線。所以三人自小一起長大,雖胡作非為也沒惹出過什麽禍事來。


    鄭言恭笑笑,“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三人騎馬領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這邊也熱鬧得很,穆駙馬在前麵招待男賓,公主隻覺得上一次見他這麽高興還是女兒剛出生,怎麽女兒出嫁他就沒一點不舍。


    穆芙芮一大早就被南山拉起床,人還沒醒,一屋子的嬤嬤丫鬟給她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人人麵帶喜氣又訓練有素,仿佛為這一天練習了千百遍一樣。一層又一層的喜服穿在身上,穆芙芮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捆在被子裏動彈不得。


    梳頭的全福嬤嬤是從前公主身邊的王嬤嬤,前幾年在公主的準允下被兒子接回家養老去了。王嬤嬤父母都是高壽,且兒女雙全,不僅很有福氣,長得也一臉福相,好些年沒見了,這次是專程為了送小姐出嫁回來的。


    王嬤嬤一邊梳頭一邊口中念念有詞,穆芙芮隻覺得入耳的是幼時嬤嬤唱的催眠的童謠,一時又有些恍惚,開始想些有的沒的。不知道鄭言恭長什麽樣,凶不凶。


    頭上一重,穆芙芮才回過神,看著自己腦袋上的鳳冠足有六七寸,想到今天一整天自己都要這麽頂著,穆芙芮隻覺得脖子已經開始疼了。


    收拾打扮完畢,大半天都過去了。延年端來一碗燕窩粥和幾碟點心,穆芙芮早就餓了,也不敢多吃,喝完一碗粥就放下碗等著人來補口脂。一切停當,嬤嬤們退出去,看著三個大丫鬟一臉喜色盯著自己,穆芙芮才真正有了自己今日就要嫁人的感覺。


    於川家的姓張,張媽媽三日前正式接管穆芙芮房裏管事媽媽一職。張媽媽嚴肅又認真,三個丫頭從前在好說話的李嬤嬤麵前活潑愛笑,自張媽媽一來,都小心翼翼的,怕挨張媽媽的板子。現在雖然都笑嘻嘻的看著自家天仙小姐,但手上的活可是一點不敢懈怠。


    外麵突然喧鬧起來,迎親的來了,有堵門要新郎官做催妝詩的,各種打趣的,禮炮聲和人聲嘈雜匯合在一起,蔚秀居這邊隻能聽到熱鬧看不到。


    穆芙芮緊張得手上都是汗,跟著指引前去拜別祖宗父母,公主今日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停不下來,女兒能平安到今日她也是費盡心思的,哪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呢,要是鄭家小子真是那爛泥,她也不會將阿饅兒嫁過去的。


    而穆駙馬今日就不一樣了,嘴角就沒放下過,這人心裏有了成算,自然看什麽都順眼極了。


    聽完父母囑咐與告誡,穆芙芮輕輕應了一聲,眼睛就紅了,公主為她蓋上蓋頭,看不見忙碌的眾人穆芙芮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一點。


    在媒人的催促下和鄭言恭各持紅綢的一頭,一起走出了這座她自出生起生活了十七年的公主府。


    上了花轎,迎親隊伍繞城一圈,接受圍觀百姓的祝福,花轎在國公府門前停下,鄭言恭扶著穆芙芮下轎,兩人一起走進大門。


    因為有蓋頭遮擋,穆芙芮一路被牽著入府隻能看到腳下。從進國公府開始,穆芙芮就有點心慌,好似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落下了,像缺失了一塊,不立刻補好自己就喘不過氣。旁邊的鄭言恭感覺到她的緊張,隻以為她是擔心一會兒冗長的禮節,輕輕出聲道,“別怕,有我。”


    穆芙芮被他突然地出聲嚇了一跳,還好蓋頭將她的驚嚇也都蓋住了。接下來就是跟著指引完成跪拜,終於宣布禮成,穆芙芮那弱不禁風的身子險些扛不住。


    上首的長輩說了幾句祝福,穆芙芮就被鄭言恭牽著去了新房。


    從前鄭言恭住在前院,按習慣一切從簡,娶了媳婦自然不能隻按自己的喜好。國公夫人做主將涵碧軒給了鄭言恭,府上除了國公爺夫婦住的正院,連跟世子夫婦住的秋華院相比,涵碧軒也差不了多少。二夫人將涵碧軒打理得吳氏都挑不出一點錯來,此刻新房站了不少人,看熱鬧的自然也將這房裏的擺設看得清楚,看完擺設就等著看傳聞病弱的新娘子。


    鄭言恭拿著一杆喜秤挑開了穆芙芮的蓋頭,突然出現的光亮有些晃眼,待穆芙芮適應片刻往麵前的人看去,眾人都盯著穆芙芮,厚重的妝容也擋不住她的美貌。隻見她麵如冠玉,細潤如脂。唇色朱櫻一點,嘴角微微上揚。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似明星點點。那雙漂亮的眼睛隻看了鄭言恭一眼,就收回目光微微低下頭。


    鄭言恭看到她耳朵紅紅的,隻覺得她像兔子一樣,忍不住想去捏她的耳朵,看看她會不會像兔子一樣急得蹬腿兒。


    看熱鬧的人倒是把新娘子的樣子看得清楚,都誇新娘子真漂亮,心裏卻在感歎,莫不是紅顏多薄命。雖然今日的妝容掩蓋了本來的氣色,端看那厚重喜服都撐不起來的瘦弱身子,也不知還能熬個幾年。


    喝完合衾酒,看著兩人被剪的頭發被紅繩捆在一起收入匣中,旁邊喜婆念完一串吉祥話後,鄭言恭和看熱鬧的人群就都離開去前麵宴席了。


    穆芙芮這才鬆口氣,忙問南山可曾落下什麽要緊的東西。南山一頭霧水,“小姐,沒有什麽落下的呀,嫁妝昨日送來咱們的人也守著呢,今日也沒甚要緊物什,奴婢和延年美意清點了又清點,不會出錯的。”


    延年從外麵走進來手上拿著食盒說是姑爺讓人送來的,美意幫著她一起將食盒裏的吃食擺出來,是一碗清湯麵,另幾道爽口小菜。


    “小姐定是餓了才覺得落下了東西,趁張媽媽去理事不會來說不合規矩,快吃些填填肚子,姑爺真是體貼小姐。不對,今後不能叫小姐了,要稱大奶奶。”


    南山學著張媽媽的語氣神態,逗得延年美意笑得直追著她打。穆芙芮雖然也笑了,但心裏那股空落落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幾個丫鬟服侍她用了小半碗麵就吃不下了,越發心慌,隻覺得心髒都要跳出胸膛了。幾個丫鬟也開始著急,趕忙找來張媽媽。又是端茶又是順著胸口,幾番折騰下來,幾人累得不行,穆芙芮卻仍然不舒服得很。


    正當幾人猶豫要不要去找郎中,一聲驚雷將房中眾人嚇了一跳。美意更是嚇得驚呼出聲,轉頭看小姐,卻見穆芙芮已經嚇暈在床上,眾人立刻慌作一團。三個大丫鬟隻一開始呆滯了片刻,立馬快速又默契的行動起來。


    南山不管不顧遣人速去請郎中來,延年美意兩人一個去打水來給小姐擦臉,一個將鳳冠取下,將被子掀開,不管掉落滿地的桂圓紅棗,扶著小姐躺好,蓋好被子。南山拿出時刻備好急救的藥丸給穆芙芮喂下,安置好了穆芙芮,全然不顧旁邊的張媽媽一口一個“大喜之日不合規矩。”


    做好一切,三人像母雞護崽一樣,除了大夫誰也不能靠近自家小姐。張媽媽差點破口大罵,想到這是在國公府,可不能讓外人看到他們院裏是這般情景,隻能立刻吩咐其他下人守好院子,別讓人靠近,有人來看新娘子隻叫請去前麵宴席處熱鬧。


    隻是派人出府請郎中這事怎麽瞞得住,很快還是有人知道了。穆芙芮與鄭言恭成親當日,還沒洞房就暈倒了,不知道是不是要辦完喜事辦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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