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國公“呸”了一聲,“我孫兒平日裏就算不著調,那也隻是跟幾個同學起了齟齬。少年郎嘛,你不曾年輕過?何至於重金買凶?所以我說他們是受了無妄之災,刺客都沒說話,問都沒問清楚,隻看見他們從太清觀出來的,又是國公府規製的馬車。江湖上的那些個下九流定是沒看清府中的標誌,以為是你榮國公府的車馬。要不然,這個畫押的身手最好的為何就盯著你侄孫還砍了他一刀?”


    榮國公站起來指著曹國公罵,罵完喊他將畫押的刺客叫出來當麵對質。曹國公雙手一攤,“你以為那些人那麽容易就招了,我府中就那麽幾個好手,都是軍中退下來的,人雖然殘了,手段可還在。刺客畫完押沒抗住,沒了。”


    “好你個糟老頭子,昨晚你來找我,我就說你沒安好心,今日要來陛下麵前分說,你轉頭就將人弄死了。”


    “你這假牛鼻子別汙蔑人,白紙黑字寫著呢。叫你那侄孫來問清楚,是不是他惹了什麽人。哼,問清楚了叫他提上禮盒去給我家孩子賠禮道歉去!”


    兩人就這麽在皇帝麵前吵了起來,吵得皇帝頭疼,隻得喊人將兩人分開。不得已又宣姚相新進宮詢問。


    榮國公跟姚相新在家裏已經想好了怎麽說,皇帝疑心重肯定會找人去查,所以半真半假地說,錦衣衛不見得能把手伸得那麽長,真去把所有人都抓回來,畢竟姚相新都“記不清”了。


    到皇帝跟前,姚相新畢恭畢敬跪下行禮。榮國公囑咐他,“陛下問什麽就答什麽,也別怕,誰也別想把髒水往你身上潑。”姚相新應是。曹國公在一邊直哼哼。


    皇帝打量著姚相新,看上去就是個瘦弱的少年郎而已,麵帶慈祥地關心他,“聽說你受傷了,傷得可重?”


    “回陛下,小民無大礙。”


    皇帝聽到他自稱“小民”才想起,對榮國公說道:“榮國公沒為這個將來給你摔盆的孩子請封世子?”


    榮國起身一拜,“陛下,臣一心向道,哪兒來的世子繼承,這爵位是您的賞賜,待我死後理應交還。我這侄孫實乃我的弟子,沒有弟子來承爵的道理。”


    皇帝對此不置可否,轉而詢問起關於刺客的事,“你來瞧瞧這供詞,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麽。”


    姚相新雙手接過內官遞來的供詞,一目十行讀完。他緊皺著眉頭,眼皮微垂,作出一副回憶的樣子。也沒人催促,就這麽等著。姚相新不敢演太久,裝作恍然大悟。


    “回秉陛下,小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平日我不常在榮國公府居住,喜歡四處拜訪名山道觀,或是去尋個風水好的鄉野。自然也沒少去魚龍混雜,咳咳,就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正可謂無我無畏,無欲則剛,修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榮國公,你這侄孫果然如你一樣,還真像你的弟子。”


    榮國公隻得起身點頭稱是,然後小聲斥責姚相新,“問你刺殺的事,不可失儀。”


    姚相新縮縮脖子,接著說,“三個月前,小民在永平府認識了張大胡子,這人是平凡閣的閣主。因小民的外家也姓張,跟張大胡子又聊得來,就以兄弟相稱。”


    姚相新說的是他回京住進太清觀之前的事,這個張大胡子雖然叫大胡子,其人卻是個小矮子,比姚相新還要瘦弱,那一臉的絡腮胡顯得有些滑稽。但這個人講義氣也有本事,做這一閣之主帶領著手底下的弟兄們,在永平府也是小有名氣。平日裏做些押鏢運貨、替人要賬之類的事。


    姚相新功夫不錯,為人也還算耿直,既認了張大胡子這個兄弟,就跟著他們做了不少事,還幫他們解決了幾個來找茬的人。一來二去,他發現張大胡子有些不太對勁。


    皇帝聽得有趣,便猜測地問道:“難道這個張大胡子表麵是正義之人,背地裏還做些殺人越貨的勾當?”


    姚相新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那樣,我甩甩手走了就是。”


    原來這張大胡子是個女子,上一任閣主身體有些隱疾,求醫問藥多年,也隻得她一個女兒,妻子也因為生女難產去世了。為了不讓自己的心血落入他人之手,張大胡子自小就是被當做兒子和下一任閣主培養的。待到老閣主去世,張大胡子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讓平凡閣的人聽從她這個新閣主。


    要不是姚相新跟她喝酒出了事,她的女兒身是看不出來的。說到這兒姚相新滿臉漲紅,耳朵和脖子都紅得發亮。


    原是兩人喝醉以後,姚相新發現她一褲襠的血,以為兄弟有痔瘡,扒了人褲子要給她止血。扒開以後姚相新愣在原地,張大胡子感到下身的涼意也清醒過來。立時要拿刀殺了姚相新滅口,打又打不過他,隻能坐下來商議。


    姚相新賭咒發誓不會將張大胡子的秘密說出去,張大胡子卻不敢相信他。於是張大胡子提出,姚相新嫁給她,對外就說是平凡閣的副閣主,等她生下兒子將來就繼承平凡閣。


    “她以為我是個無家可歸的江湖遊俠兒,便以平凡閣為聘禮,我隻能將自己的身份告知。沒想張大胡子說,那就隻與她生個兒子,反正隻有我知道她是女兒身,也不用擔心我覬覦她的位置了。怎麽說都說不通,小民隻能先假意應承,第二日趁夜就逃了,後來聽說,她下了追殺令。”隻不過這個追殺令懸賞的銀兩比西吉在黑市出的少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饒是昨晚已經聽過一次的榮國公也還是再一次被震驚。


    曹國公以為這是榮國公和姚相新為了打掩護編出來的一段離奇的經曆,一時不知道怎麽接。皇帝隻覺得這些江湖中人也太不知禮數了,看姚相新臊得都要將頭埋進胸裏,不免有些好笑。


    “所以京郊的刺客是張大胡子派來殺你的?”皇帝心裏已經有數了,榮國公這個侄孫倒是個有意思的。


    姚相新回道:“小民猜想,他們應該是打聽到我在何處。看到國公府規製的車馬,又是一男一女年輕夫妻倆從太清觀出來,便將鄭家大哥認作了我。”


    皇帝終於抬手示意他平身,姚相新謝恩,然後站到榮國公身後去。


    曹國公這才接上話,“陛下,您聽聽,真相大白啊,言恭和阿饅可不就是替人受過。”又對榮國公說:“假牛鼻子,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榮國公氣得牙癢癢,真相如何你曹國公心裏沒數?蹬鼻子上臉的在這兒還得意上了。氣都憋進心裏,麵上都是歉意,“今日我就帶相新上府給言恭夫妻倆賠禮道歉,請曹國公莫要跟小輩計較,他也受了傷,得了應得的懲罰。”


    皇帝於是又在中間當和事佬,給兩家都賞賜了不少宮裏上好的傷藥,又讓榮國公出麵幫姚相新將此事處理好,天子腳下刺殺官員或是勳爵子弟都不是小事。念在張大胡子是一時激憤,又是江湖中人,皇帝沒有追究。


    兩位國公就這麽被“勸和”了,帶著賞賜千恩萬謝出了宮。皇帝還是派了錦衣衛去永平府查這個張大胡子,得到的回稟基本對得上姚相新說的,就不再過問此次刺殺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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