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找回來當晚,穆芙芮將那封六兒帶回來的信交給了鄭言恭,之後的事她沒有再問過。她需要一點時間等待,如果曹國公出手自己沒有感應,接下來需要繼續尋找恩人;如果有感應,她暫時還沒想好怎麽做。


    又過了兩日,美意終於好了,隻是人瘦了一大圈兒,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兒。她這個樣子出現在穆芙芮麵前,又引得大家難過好一陣兒。延年今日已經不願意躺著養傷了,隻答應穆芙芮不去幹重活兒。她怕再不活動活動,沒病都要躺出病。


    延年找回來以後勸解穆芙芮,將南山的棺木移去了義莊。穆芙芮雖然同意了,但是命鈴蘭將南山的房間封起來,不讓人收拾,東西也都原封不動。國公府的丫鬟們雖然沒說什麽,但私下表達不滿的人很多。都盼著自己能有機會到大奶奶身邊貼身伺候,那一間房被死人的東西占著,之後誰去住都會嫌晦氣,她們有怨氣也是人之常情。國公府的長輩們知道穆芙芮這次受的刺激很大,也都睜隻眼閉隻眼沒說什麽。


    南山下葬前一日,美意在南山的房間坐了一整晚,第二日天亮又跟穆芙芮請示,去義莊送送南山。


    南山的墳塋在城外不遠,穆芙芮沒有去,讓延年、美意和鈴蘭帶著幾個公主府的小丫鬟們一起去送的她。李嬤嬤從知道南山沒了以後又病了,穆芙芮托二太太請了府醫去給他診治。府醫說李嬤嬤是驚魂未定又遭逢打擊,精神損耗太大,於是穆芙芮讓延年隔三差五去陪李嬤嬤說說話。


    見到平靜地躺在棺材裏的南山,美意就這麽站著,也不說話。除了臉色慘白,南山看著就跟睡著了一樣。鈴蘭給南山換的衣裳還是去年她生辰,穆芙芮給的料子,美意親手縫製的,南山一直舍不得穿。看著那個曾經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妹,幾人都默默流著眼淚,送南山最後一程。


    回國公府後,美意見到穆芙芮就直挺挺的跪下,“主子,我想回公主府守著蔚秀居,可以嗎?”


    穆芙芮沒回答,靜靜地看著美意。延年本來覺得美意一直頹喪下去,也不來主子跟前伺候有些不對,但看她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


    美意站得有些遠,躺在床上的人側過頭看她就有些吃力。像是在跟自己的身體較勁,又像是想要拒絕的心和美意的期盼在較勁,直到感覺到有些眼花了,穆芙芮才叫鈴蘭將自己扶起來坐著。


    “好。”穆芙芮坐起來隻說了一個字。


    ——————


    鄭言恭任刑科左給事中已有一月之久,眼見冬至要放三天假,他便去詢問自己的上官,是否有差事需要自己假前處理完。


    張真對鄭言恭的態度和其他人不一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曾私下問過鄭言恭,明明可以憑自己的學識考中進士,再入翰林繼而堂堂正正做這給事中,有這麽一條正路可走,為何要像如今這般投機取巧。


    鄭言恭沒辦法說出自己的苦衷是為了家裏。他要盡快入局,給國公府增加籌碼。便裝作吃不得苦的樣子,說讀書科舉太難,他不想再熬兩年了。那之後,張真待鄭言恭就像是他不存在一樣,除了奏章的科抄和注銷,其餘事務皆不讓他參與。


    今日鄭言恭本來也隻是例行問問,沒想到張真給了他件處理奏章以外的差事。


    “這個案子刑部審理了,大理寺也複核了,你看看,不用冬至前。”


    鄭言恭接過案宗應是,準備告退,張真又叫住他,“用心些,”


    “哎,是。下官告退。”


    當天鄭言恭回家有些晚。自從太清觀回來,他每日都到涵碧軒用晚膳,穆芙芮也習慣和他一起吃飯了。看時間到了人還沒回來,妙可就叫小丫鬟將飯菜都先拿下去溫著。


    妙可被穆芙芮留了下來,南山沒了,美意回了公主府,她身邊隻剩一個寡言的延年和聒噪的鈴蘭。兩人都不適應管一個院子大大小小許多事,穆芙芮見妙可行事妥帖,又是個有成算的,就向二夫人要了她。妙可便從二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一躍成為涵碧軒的管事大丫鬟了。還好她沒有因此就趾高氣揚,穆芙芮暗暗觀察後對她比較滿意。


    等鄭言恭更完衣淨過手,再坐在飯桌前,穆芙芮都有些餓了,延年先給她盛了一碗湯暖暖胃。鄭言恭心裏還惦記著案子,皺著眉吃完了這一餐。兩人很默契,也不用沒話找話說,吃完就各自找各自的事做。


    另一邊,曹國公坐在書房裏,燭光昏黃,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沉重。麵前的書桌上放著派去北境的人這些日子查到的所有消息,陳明義居然和滿都蒙克搭在了一起。


    曹國公對陳明義的感情很複雜。當初他想過將陳明義扮作犧牲將士的遺孤,他以叔伯的身份撫育。也想過幹脆自己不出現,隻暗中照料。年幼不知事的陳明義從宮裏出來被曹國公抱著趕了幾天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宮裏給他吃的迷藥傷了腦子,再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將曹國公認作“爹爹”。


    錯過了鄭鑠幾個的成長,那聲“爹爹”讓曹國公一時心軟,就給了陳明義一個看似完整的家。現在曹國公非常的後悔與失望,又自責是自己沒將他教好。曾經那個活潑可愛,追著他喊“爹爹”的孩子,怎麽會做出這些事情。


    “於十三那兒有什麽發現嗎?


    陸尋搖搖頭,“找到了那位之前的住處,人已經不見了蹤跡,在裏麵發現了和程誌書、甄掌櫃接頭的那個管家的屍體。”


    陳明義在接到消息說幾個礦山都停止采礦了,不用查他也知道,肯定都是曹國公的手筆。加上刺客不僅沒能殺了鄭言恭夫妻,還有幾個被活捉的。接到西吉的信,陳明義就立刻帶人換了地方,臨走之前還將劉忠殺了。這樣一來,就連滿都蒙克也找不到他了。


    恐怕韃靼已經發現這兩三年以來賣給他們的鐵礦有問題了,滿都蒙克肯定在到處找他。當初和他一起被騙進牙行做奴隸的人裏有一個叫王硯的,這個人祖傳的技法就是尋礦。在滿都蒙克給他贖身時,他把王硯也一起帶走了。事實證明他沒看走眼,王硯不僅幫他買到了兩處不為人知的私礦,還搜尋到兩處有鐵礦的山。


    其中有一座礦山產出的鐵礦,外表看起來和普通鐵礦差不多,實際鍛造的時候才發現,打出來的鐵器都很脆。他之前賣給韃靼和女真的鐵礦就摻雜了不少從這處礦山產出的有問題的礦石。


    還有那些打造的鐵器刀劍,要是真上戰場就能發現全是樣子貨,就和當年開原衛的情況一樣。隻不過當年開原衛的那批是因為貪官汙吏克扣軍餉導致的,而賣給女真和韃靼的卻是陳明義有意為之。雖他恨曹國公,可他也是大胤男兒,在北境住那幾年見識到的韃靼的殘暴他不會忘記。國仇家恨,還是國在前。


    要毀了爹爹和他的家是陳明義現在唯一的執念。就算曹國公將這些礦山都關停了,隻要這兩三年發生過的事有一絲痕跡,他也抹不掉皇帝的疑心,足矣。


    坐在新宅院的花園裏,陳明義身體有些冷,心裏卻有一團火。他有些興奮,那個從礦場死裏逃生,進京告禦狀的人什麽時候敲登聞鼓好呢?冬至應該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那就再等等,除夕夜?還是上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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