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郎的話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李庭竹見鄭言恭一臉凝重,輕咳一聲用眼神詢問他怎麽了,鄭言恭搖搖頭,示意他有外人在。常祖旺見狀,丟給小二一顆碎銀子,吩咐再上一壺茶來。小二接過賞錢,忙不迭跑去準備茶水。


    “解深的事你們都知道吧,我總覺得他是冤枉的。”對著最信任的好友,鄭言恭忍不住將心裏的疑問說出來。


    李庭竹聽他說這話,忙手掌朝下壓示意他等等,然後讓幾個小廝隨從將門窗守好,別被人偷聽到。


    等鄭言恭說完,李庭竹小聲說道:“解深可能是三皇子的人。”見兩人不信,他不自在的補充道:“我有次去祖父書房不小心聽到的。”


    “君待,你怎麽這麽大人了還偷聽。”常祖旺張大了嘴,不敢相信地看著李庭竹。


    鄭言恭和李庭竹對視一眼,沒有理會常祖旺,但“三皇子的人”意味著什麽,兩人都明白了。


    常祖旺學著他倆的樣子也壓低聲音問道:“你倆又打什麽啞謎,解深不是陛下屬意給太子的人嗎,怎麽又是三皇子的人?”


    李庭竹拍了拍鄭言恭的肩說道:“事關皇儲,曹國公府的境況可不允許你牽涉其中。即使戲子中舉一案,解深是被冤枉的,可他被害也是因著他自己的選擇。反倒是張真,他讓你去趟這個渾水做甚。”


    常祖旺恍然大悟,又興奮又害怕,最後將麵前兩人的頭按到一起說道:“惟寅,你可千萬別熱心腸啊,鄭祖父還在前麵賣命,宮裏暫時動不了你。可滿都蒙克剛繼位,這一次又吃了癟,邊關暫時要安穩好幾年,這時候你可別犯傻。”


    李庭竹將自己腦袋拔出來,打趣道:“呦,我們忠明真是大有長進啊,能說出這番話來。”


    兩位好友一來二去的鬥嘴也沒能讓鄭言恭皺起的眉頭鬆下來。解深是三皇子的人,這是他沒有料到的。另外,李庭竹說得對,張真故作深沉讓他用心去查這件案子,試圖將他也攪和進去,張真的用意是什麽?


    頌歌回國公府報完口信又帶著馬車來接鄭言恭,直到回了涵碧軒,鄭言恭才暫時將心中疑慮按下。


    “為何你也可以不進宮?”穆芙芮耗費了大半天聽萬佳介紹的京中閨秀,直聽得頭疼,要是不用進宮就沒這些煩心事兒了。


    鄭言恭笑道:“四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參加百官宴,我隻能得一碗臘八粥。你是郡主,皇後娘娘又特意點了你早點進宮去陪她,怎麽躲得過。再說了,二嬸嬸也要去,你不守著你的小恩公?”


    穆芙芮一聽這話又覺得這個宮宴她的確該去,便不再糾結安心躺下,等著明天的到來。鄭言恭帶著滿腦子疑慮,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蒙蒙亮才閉上了眼。


    翌日,曹國公府的三位老爺分作一撥,兩位夫人並穆芙芮分作一撥,各自去宮裏赴宴。穆芙芮本想和二夫人一輛馬車,可剛走到二門就被世子夫人拉住了手,隻得乖巧地跟在婆母身邊。


    “阿饅今日好看,這竹青色也很稱你。”吳氏滿眼喜愛看著兒媳。


    “阿娘選得好。還有這一對掩鬢,我昨日看到就覺得喜歡。”穆芙芮笑著說道:“阿娘今日也好看。”


    吳氏摸了摸自己的臉,樂嗬嗬道:“比不得你們小姑娘。你父親說過陣子在家裏給你和佳兒也辦個小宴,到時候請你相熟的小姐妹來熱鬧熱鬧。”


    穆芙芮歪頭想了想,原身好像沒什麽朋友。身子不濟,本就鮮少去外麵與人相交,哪裏來的相熟小姐妹呢。但看吳氏溫柔慈愛的樣子,她也不好說自己不認識幾個閨秀,到時候隻邀請萬佳的小姐妹一起玩兒好了。


    人都走了,府裏就剩萬老夫人和萬佳,還有鄭言恭和鄭言謹。兄弟倆一起給祖母請安,陪著說了會兒話。鄭言謹想跟著大哥一起出門去,被鄭言恭給否了。


    “我又不是出去玩兒,今兒個臘八,家裏人又都進宮了,你在家安心侍奉陪祖母,中午我就回來陪著祖母一起用膳。”鄭言恭耐心勸著弟弟,隨即又話鋒一轉說道:“下午我無事,好久沒考你功課了,用完午膳大哥就能和你呆一下午。”


    鄭言謹頓時傻了眼,一溜煙兒逃走了,也不提要跟著大哥出門的話,眨眼就不見了人影。鄭言恭狡黠一笑,轉身準備出門,一個小吏被門房引進來,麵上都是倉皇。鄭言恭認出來了,這個小吏名叫汪平,是都察院監的,之前給了些錢讓他幫著照看解深。


    “小鄭大人,解深死了。”汪平一見到鄭言恭就撲到他腳邊,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什麽?你說什麽?誰?怎麽回事?”鄭言恭大驚,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便對他說:“你跟我來,將事情細細說來。”


    陸飛見狀,招來手下速去查探怎麽回事,鄭言恭已經帶著人去了他的書房。昨日有了好友的提醒,他本來不欲再插手。但想起和解深的約定,他還是準備如約去見解深最後一麵。隻是為了把事情搞清楚,不會讓自己再被牽扯進去。忽然得知解深的死訊,此刻他卻不好立即前往了。


    汪平將事情說了。原來今日一早他與另一人交班,想著今兒是臘八節,又得了鄭言恭的交代,便準備把自家的臘八粥拿去與解深分著吃。誰知叫了半天解深都沒起來,他頓感不妙,將牢門的鎖鏈打開進去一看,解深已經沒氣兒了。驚慌失措下他大喊來人,等上官帶人來查探後,隻問了他幾句便讓他走了。


    “屍身已經帶走了,小的之前是黃貴當班,他也被關起來了。小鄭大人,我是真沒想到啊,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早點去交班。不,早知道我昨天就去守著他。”汪平怕鄭言恭怪罪,撲通一聲跪下磕頭。


    “牢房裏可有什麽發現?可曾有外人去過?”鄭言恭緊盯著汪平,事情太突然,他不信解深會平白無故死了。


    汪平哆哆嗦嗦地回道:“小的昨天交班前還去看過他,當時沒發現什麽異常。今日牢裏亂起來,小,小的還沒仔細看過便喊了人。好像是有一封信來著,但小的不識字,也沒看過。被問了幾句話就放小的回家,然後就立刻來告知大人您了。”


    鄭言恭沉著臉,揮揮手讓人將汪平送出去。不多時又有人來報,刑部大牢裏的林季澤也死了,自縊而亡。


    “這也,太明顯了些。”陸飛忍不住說了一句。


    鄭言恭冷哼一聲,“肆無忌憚,不過是有所依仗罷了。”


    沉默了半晌,想起那個堅持自稱學生的少年,還有那位與自己相談甚歡的前輩,鄭言恭長歎一口氣。


    “告訴陸叔,派人想辦法讓林季澤的家人能有生計活下去,做隱蔽些。另外,給戚夫子送一千兩銀票,請他代為轉交給解深的家人。讓他不必說出我,就說是從前受過解大人照拂之人。”


    陸飛領命離去,鄭言恭看見桌上之前整理的戲子中舉的案宗,抽出自己寫的那幾張紙,扔進火盆裏,看著它們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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