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像是各說各的,但又都能聽明白對方話中深意。


    三皇子勾起嘴角笑笑,將手中的酒杯端起和鄭言恭碰了一下。


    “惟寅,倘若你生在普通人家,不用考慮別的隻憑心而論,你想做什麽?”像是要和鄭言恭如普通友人閑聊一般,三皇子饒有興致地問道。


    “沒想過,現在就挺好的。長輩康健,兄弟和睦,嬌妻在懷,我還有份好差使,嗬嗬。”


    “哈哈,聽說阿饅如今身子大好了,恭喜啊。說起來,你還得喊我一聲舅舅呢。”三皇子打趣道。


    鄭言恭卻沒跟著笑,而是口稱不敢。


    “也是。”三皇子麵上的笑容不減,“我這個堂舅可比不上阿饅正經的親舅舅。”笑容不達眼底,一雙桃花眼直直的盯著鄭言恭,看得人很不舒服。


    “殿下說笑了,阿饅沒有親舅舅。”鄭言恭不明白三皇子在說什麽,拿起酒壺給兩人杯中都斟滿了酒。


    三皇子接過杯子,沒有喝,放在桌上,手指摩挲著杯壁。像是在回憶,他半眯著眼睛,緩聲道:“當年我大伯的幼子,在皇祖父駕崩前不久夭折了,這事你知道吧?”


    沒等鄭言恭回答,三皇子接著說道:“算算年紀,要是他還活著,如今該二十四五了。”


    鄭言恭心中一緊,三皇子為何突然對他提起孝文太子的幼子,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三皇子問道:“你三叔,年紀好像跟我那堂弟年紀也差不多大吧。”


    “三叔今年二十七了。”鄭言恭放在膝上的雙拳緊握,將二十七三個字說的很重。


    頓了頓,鄭言恭站起身對三皇子躬身一禮說道:“殿下,來得匆忙,臣的好友們還等著。今日偶然遇見向您討了幾杯好酒,如今酒也喝了,臣先告退了。”


    鄭言恭此刻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一派從容鎮定,三皇子所說之事是他從沒想過的,心裏亂成一團,必須找個地方想清楚。


    “惟寅,我並無惡意,也無意拿此事威脅於你。隻是提醒你一句,父皇知道。”


    三皇子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擔憂。


    曹國公自以為將孝文太子的兒子記入鄭氏族譜就能讓鄭明義遠離皇位之爭,皇帝可不會這麽想。任何對皇帝有威脅的人,哪怕隻有一點可趁之機,都會被湮滅。


    曹國公此次立功,邊關大捷,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正因為打了勝仗保了大胤穩定,才是卸磨殺驢的好時機。


    曹國公一家,危矣。


    “你可以回去告訴世子,這是我的好意。至於其他,我不強求。”


    三皇子端起酒杯朝鄭言恭揚了揚,一飲而盡,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本也沒想見一麵就能讓鄭言恭歸順,跟大哥相比,不,現在的三皇子連親王都沒封。沒有顯赫的外家倚仗,也沒有三公扶持,他連跟太子比的資格都沒有。


    三皇子笑著搖搖頭,轉身離去的鄭言恭沒有看到,方才還談笑風生的三皇子隻剩一臉落寞。


    拉開門,看了守著門的小廝一眼,鄭言恭帶著陸飛按著來時的路,原路返回。


    ——————


    穆芙芮幾人說說笑笑吃飽喝足,便結伴逛燈會。


    裴姝本想和穆芙芮萬佳一起,可王晴今日一直拉著她不放手。


    雖然阿饅已經寫信告訴自己王晴可能有意為自己弟弟相看,可人家又沒明說,裴姝也就不好拒絕。隻當作親切的姐妹間閑聊,慢慢的,也聊出些共同的興趣來。


    蔡琴琴來之前就知道王晴今日的目的。為了兩人不被打擾,蔡琴琴一個勁兒的牽著穆芙芮和萬佳往人多熱鬧的地方紮。


    沒多久就和王晴兩人走散了,萬佳有些不高興。


    “你穿的男裝,要走要跑都方便,我和阿饅被你這樣拉著在人堆裏擠,頭發都亂了,妝容也花了。你個菜皮,我不跟你一起逛了。”


    萬佳看著自己出門前精心打扮的頭發被擠得快要散了,氣得連蔡琴琴小時候的綽號都喊了出來。


    蔡琴琴聽見萬佳在大街上喊她的綽號,也生起氣來,“你這個鼻涕鬼,我還不跟你一起逛了呢。明知道今日街上人多,腦袋上戴那麽多東西,也不怕叫人偷了去。”


    兩人越看對方越不順眼,當下就決定分道揚鑣,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走了。


    穆芙芮:……


    鈴蘭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主子,咱們往哪邊?”


    “當然是去追佳兒,不過去之前,我想嚐嚐那個。”穆芙芮指了指街邊賣餅子的小攤。


    攤主是個麵容和善的老伯,他的孫子在一旁打下手。炸好的油餅金黃酥脆,看得人垂涎三尺。從油鍋裏撈出來,放在竹簍裏稍瀝一下油,然後用油紙包好遞給顧客。站在旁邊的人都能聽到,一口咬下去“哢嚓”一聲。


    鈴蘭付了錢,主仆三人站在攤前等著這一鍋餅子出鍋。


    延年看得認真,腦子裏已經想好回家怎麽做給主子吃了。


    三人等了一會兒,剛接過被油紙包著的熱乎乎的餅子,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大奶奶。”


    鄭言恭看著手裏還舉著餅子準備往嘴裏送的穆芙芮,心裏那股不安和恐懼暫時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衝動,此刻隻想帶著阿饅逃離。


    “你們怎麽在這兒啊,也來吃餅嗎?”穆芙芮開口問麵前的兩人,眼睛卻是盯著手裏的餅子,眼皮都沒抬一下。


    突然,鄭言恭上前一步,拉起穆芙芮的手往人潮中擠過去。


    延年和鈴蘭顧不得手中的餅,忙跟上去。初時還能瞧見兩人的背影,跟著跟著,就被人流擠散了。


    “放心,少主會護住大奶奶的。今日官府巡邏的人很多,不會有不長眼的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咱們先去集賢樓等著吧”


    陸飛見延年和鈴蘭還在四處張望,試圖找到早就不知所蹤的主子,撇了撇嘴,“燈會人多,鈴蘭那本事一時半會兒可施展不開。聽我的,去集賢樓,說不定少主和大奶奶已經到了。


    兩人這才聽勸,跟著陸飛往集賢樓去。手裏的餅子變得軟塌塌的,剛出鍋時明明還是脆的呢。鈴蘭苦著一張臉將餅子吃完,心裏埋怨起鄭言恭,突然發的什麽瘋,害她們沒有吃到那一口酥脆。


    穆芙芮更氣,剛到手的餅子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就被鄭言恭拉著在人群裏鑽來鑽去。


    至於她的餅子,早就被擠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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