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突然沒了那具削瘦的身體,江林有一瞬間的不舍和想要奪回的念頭,可習慣顯然讓他拉回了理智,意識到自己幻想出來的荒唐念頭,江林被羞愧緊緊包裹住,他不敢深想自己為何會冒出這個念頭,也沒有想為何當時陛下讓他跟著林大人心中冒出的強烈竊喜。


    因為心裏的想法,江林異常安靜了下來。


    春兒可不知道這位麵相溫柔的年輕人在想什麽,她隻覺得這人還挺懂事的,知道扶著自家大人,還幫著他們。


    等青音進了府,也簡單地介紹了下江林的身份,還有他的婢女和貼身小廝。


    一箱箱寶貝的藥材搬進林府,也幸好林府住的偏遠,否則這會估計很快就被人圍了起來,打量這的東西。


    江林拋棄了其他的想法,也細細地打量起這位林大人的住所。


    世人皆知林如海大人清廉正直,不愛奢華,他以前雖然沒見過這位被陛下看重的林大人,可今日一見,真是如同傳聞中所說,林府的建設雖然寬敞明亮,但每一處都好似透著主人家的氣息,整座府邸布局規整,端方有序,亭台樓閣去掉很多不必要的裝飾,簡單而素淨,園林裏的風景也隻是種了最簡單的樹種,一些梅樹、棗樹……,以及一片早早冒出尖的竹林。


    一切都完全符合林大人高風亮節的氣質,江林很是好奇地打量著周圍,他很想了解下這位有名的林大人,也對他身邊的事一切都感興趣。


    可青音是不想再看這個好奇寶寶一樣的江禦醫了,他先前在乾清宮待了這麽久,又吐了血,現在一陣困意上湧,隻打算好好睡一覺。


    見眉宇這麽困倦和疲意的林大人,江禦醫現在也很有分寸的主動提出了在林府的住所,也提議到讓林大人多多休息一會。


    讓春兒又給他升了更多的好感。


    每一個為大人好的,她都覺得他們好,所以青音囑咐她給林大人挑一件西院的院閣給江禦醫住的時候,春兒直接給他挑了一件最亮堂的青竹閣。


    青竹閣正是靠近竹林的一片閣院,透著西院的窗戶,剛好能看清園林裏的清脆竹林,而屋子裏也是透亮至極,帶著些特殊文人氣息,別有一番風味。


    擔心這院子入不了這位江禦醫的眼,春兒一路上態度都好極了,還細心給江林介紹著院子。


    “江禦醫,這青竹閣的牌匾還是大人提名的,之前還住過夫人呢,隻是後麵有了小姐,小姐害怕竹子的影子,總以為那是怪物,夫人才搬離了這處院子,江禦醫您看看這院子可還好?”春兒講夫人的話隻是想告訴江林這處院子連夫人都住過,你可不要嫌棄。


    可聽到有心之人的耳朵裏卻是他被安排在了女子的後院,因為有心之想,江林的耳廓已經忍不住冒出些燙意。


    雖然明白這小侍女的意思,可到底被安排在這處院子讓一向清正純情的江林禦醫不可避免的想多了。


    不過聽到春兒的話,江林還是找出了疑點,也疑惑地問出了聲,“這青竹閣畢竟是女院,我這……”


    春兒了然一笑,解釋道:“江禦醫放心,大人,大人隻有夫人一個妻子,小姐也送去了賈府,所以江禦醫盡管放心地住著,這整個林府也隻有大人一個主子。”


    說完話,想起被送走的小姐和病重的大人,春兒原本的笑意也被牽扯放平,眼神悲傷地看著那塊被掛的高高的牌匾——青竹閣。


    三個字,墨跡已經隨著歲月,淡了些許,但依舊能看清寫字人的風骨,瀟灑又嚴謹,大人未生病之前,可是騎馬射箭樣樣能行的英俊公子,可現在……大人卻是,春兒說不出話,隻是澄澈的杏眼悄悄地氤氳著水汽,眼尾也不自覺地微微泛紅了起來。


    江林抬起頭看向那塊牌匾,他知道這個小侍女是想到了林大人身上。


    帶著悲傷的氣氛輕輕從被竹林輕撫的院子彌散開來,透著無言的沉默氣息。


    不過春兒也不是一個一畏沉浸在悲傷中的小姑娘,安排好江禦醫的住所,她就離開了。


    東院,春熙閣也是林如海的院子。


    青音輕輕被安生擦拭了下身子,就臥躺在床榻上,濃濃的困意和疲憊讓他很快就閉上那雙好看至極的眼眸,整個人像是一具被保存得極好的美人屍體,呼吸聲輕得嚇人,那張蒼白得過分的臉旁好似沒了一絲血色,像雪巔上的冰晶,清冷得和旁人隔了一層霧似的。


    安生靜靜等守在一旁,觀察著大人的情況。


    剛開始大人的這副樣子,他們被嚇得不輕,時常用手指去試探大人的鼻息,後麵也許是淚水哭幹了,他們也漸漸習慣了大人這副樣子。


    進了春熙閣,春兒的腳步不自覺地就慢了輕了。


    走進內室,春兒看著一旁安靜守著的安生也不驚訝,輕輕打了一個手勢,這是她和安生商量去藥房煎藥的手勢,她和安生都是大人的心腹,她們不放心他人煎藥,所以隻能自己守著。


    看見春兒的手勢,三十出頭高大身子的安生輕輕地點頭,動作看不出一絲大男人的粗獷,盡顯細致。


    房間裏寂靜一片,黑沉沉的,隻有遠處透著一點點蠟燭的光亮,可那完全影響不到裏屋的睡眠。


    這一覺青音直接睡到了晚上,青音隻透過窗外的顏色能看出大概已經過了亥時。


    眉如翠羽,色如翡翠,隻是眉宇間的那種冷色衝淡這具長相的豔麗和易碎,讓危險和脆弱極致地揉雜在一起,讓人一眼望去,這是一株美麗的鮮花,隻等你被引誘著走來,才發覺這是一株隱匿在泥濘中的食人花。


    原身顯然沒有這種矛盾的氣質,可換了一具靈魂的身體卻完全發揮了這具身體的美貌,青音收斂了自己身上像蠱似的氣息,像原身一樣露出些無害和清正的氣質。


    看著眼前漆黑的一片,青音打算坐起身。


    這具身體其實沒有病了,隻是在病化丹的作用下他不得不病,這會也沒了要演戲的人,需要裝作虛弱無力,他撐起身子的力氣是肯定有的。


    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安生很快察覺了大人已經醒了,高大強壯的身影立刻走到青音身旁,扶住了青音。


    這時,青音才發現跟著自己的安生一直沉默地蹲在床榻處,也不知道他那麽大的個子是怎麽做到蜷縮在那張小小的腳踏床上的。


    青音有些疑惑,不過黑暗中安生看不見心愛的大人眼神,也就無法為他解答了。


    有了安生的動作,青音被他扶著靠在軟墊上,屋內的蠟燭也接著一個被一個的點亮了,刹那間,屋內亮堂起來。


    “現在什麽時辰呢?安生。”青音潤了潤幹澀的喉嚨問道。


    安生的聲音偏啞,透著些低沉的嗓音,他說道:“大人現在是亥時了。”


    “扶我起來吧。”


    “是,大人。”


    安生沉默地給青音洗漱擦臉,不一會兒,青音就坐到了飯桌前。


    普普通通的桌子上擺放著一些清淡的飲食,雖然不重口,但清香味十足。


    用完膳青音看著桌前擺放的一碗黑黝黝的藥汁,深吸一口氣,全部灌了進去,這藥不知道江林在裏麵加了啥,竟比府醫做的藥還要苦上一百倍,青音忍不住微微皺眉。


    像是知道大人怕苦,安生已經遞來一枚蜜餞。


    蜜餞帶來的微微甜意驅散了口中的苦澀,讓青音好看至極的眉頭逐漸舒展。


    月光如水,透過窗戶灑下一片月光,在紅豔豔的蠟燭的照耀下,靠在軟椅上的美人身上多了一絲絲朦朧美感。


    安生被美得一怔,明白後又霎時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再看自己敬仰衷心的大人。


    這一次休養,在江林勸說下,青音老老實實地在家待了半個月。


    — — — — — — — — — — —


    康熙帝對他看重,雖然把巡鹽禦史的職位給了其他人,但還是沒有舍得讓他辭職,給了一個明麵上職位較高的閑職—太傅。


    不需要幹什麽,隻要每天能來上朝就行。


    怕青音勞累,康熙帝說明了等他好些了再上朝,給他的馬車也安排好了。


    林如海這一職位的變動很是讓人看不明白,你說把人從巡鹽禦史換成了有名無權的太傅一職,看上去是皇上不看重林如海了,可這林如海生病,皇上又是給藥還又是給人女兒封號,這說皇上不看重完全也說不通。


    腦子沒想那麽多的官員說道:“是不是單純就是林大人身體不好了,陛下就想給林大人調個輕鬆的?”


    “你也太單純了吧!”自以為是的大聰明官員盯著那名官員看道。


    被其他同僚這麽看著的官員動搖了,“大概陛下這麽做有其他的深意?”


    盯著他的官員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那當然啦,陛下是多麽足智多謀的人,林大人也不是個簡單的,陛下那麽重視林大人,怎麽可能隻是這樣想著,依我看,陛下這樣的安排怕是還有其他的深意。”


    “你說的對,是我想少了。”被成功帶入溝底的官員陷入沉思。


    ……


    這樣的想法一傳十,十傳百的就在各個官員和阿哥的心裏心中杜明,一個個越想越深,對朝堂上康熙帝的態度也更加的恭恭敬敬、戰戰兢兢。


    康熙帝看著這幾日老實得不行的朝臣,滿意的勾起嘴角,不愧是他,這些朝臣他管的嚴嚴實實,看著下方如同鵪鵲一樣的朝臣,康熙帝的眼神不由得放空了,也不知道林愛卿的身子如何了,下午讓梁九功匯報下。


    正在匯報江南農情的官員規規矩矩的說著,隻是眼看著要說到了結尾,陛下還沒有要問的心思,那官員更加緊張,豆大的汗也密密麻麻的冒出。


    陛下怎麽還不說話,是不是他匯報的有問題,還是他最近犯了什麽事?綠袍的官員說話更加的顫抖,“江、江南大豆生芽有……”


    看著像是快要哭出來的官員,站在一邊的官員們很是同情,但也不敢吱聲,更加老實的低著頭。


    陛下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梁九功也不敢提醒,他也以為陛下在思量著什麽,隻是疑惑這江南的農事正常也值得陛下思考嗎?他有些疑惑,不過他可敢向陛下求證。


    康熙回過神來,看著下方正講完話的官員,他清了清嗓子,敷衍了過去。


    雖然那官員已經怕得不行,但那是他的錯嗎?康熙帝鎮定自若地接著上朝,渾然看不出陛下剛才有一段時間失神。


    — — — — — — — — — —


    這邊青音也不知到朝堂上同僚對他的揣測和康熙帝對他的思念,他已經帶著江禦醫和親信走上了去賈府接女兒的路上。


    (這裏設置林府在京城,賈府在金陵。)


    金陵離京城較遠,走京城大道過幾座城池,還得從岸口走水路才到了金陵。


    正值秋季,帶著涼意的秋風一陣陣拍打著老樹,泛黃的落葉一片片悄然掉落,形成一簇簇堆積的小土包。


    到了杭城的時候,杭城離江更近,冷意也更深,青音被春兒她包的像個被子一樣,生怕冷到自家大人。


    青音套上一件厚厚的黑色長袍,活像是大被裏長出來一個人兒,不顯臃腫,倒襯得那張算得上妖孽的臉龐多了幾分可愛。


    對於被包成這樣,青音是很想拒絕的,可惜他一拒絕,小侍女漂亮的大眼睛就盈滿了淚水,他扭過頭向旁邊的江禦醫和安生求救。


    沉默寡言的安生默默地背過了大人的眼神,不敢看他。


    江禦醫倒是說話了,隻是沒有一點偏向青音的意思。


    “早秋天氣轉涼,大人身體不好,還是多穿些為妙。”年輕的江禦醫溫潤如玉地笑著,眼神對著青音卻滿是不讚同。


    青音眼看無望,也收回來了自己的眼神。


    倒是被青音看著的江禦醫有些遺憾,林大人少有如此可愛稚氣的時候,可惜能看見的這幅模樣估計以後也沒了。


    青音一行人,以青音為首,江林走在一旁,後麵則跟著一個個身強體壯的士兵。


    這些士兵是康熙帝從江林那得知消息打包的禁衛軍,有陛下的親信梁九功叮囑,一個個老實聽話的不行,在見了要護送的大人也就更加勤快了。


    一行人走在杭城的道路上,引人矚目是肯定的,青音因為是男子,也沒有顧忌太多,隻身露著臉走在前方。


    完全沒有在意落在他臉上一陣陣錯愕、驚豔的眼神。


    杭城是個很有特色的小城,雖然離京城較遠,但依江而建,生意也很是紅火,特別是水路開發的極好。


    可縱使這然,杭城也很少見到鍾靈毓秀的美人,特別是這種完全超脫世俗的美人,路邊的小販、行人一個個看呆似得癡在原地,更有甚者想要追逐那遠處的美人而去。


    美人的美是超脫性別的,美到了極端就會吸引無數男女的追逐。


    保護青音的領頭士兵陳勇就深刻領會這一點,對於陷入癡迷的觀眾,他眼裏帶著一種先見過大人的微妙優越感,一邊和下屬熟稔地警告著周邊的人不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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