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反了你了,”侯國安一拍桌子,罵道,“你不就仗著你老婆是電視台的?我告訴你,沒用!宣傳部一個電話,你老婆一個字都不準報道。”


    蘇鏡輕蔑地笑了,問道:“侯局長,宣傳部給電視台打完電話之後,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再給楊愛民打個電話呀?那不一樣泄露機密了?”


    侯國安一時語塞,蘇鏡不依不饒繼續說道:“再說了,順寧宣傳部管得了順寧的媒體,管得了全國的媒體嗎?”


    “他媽的,你敢要挾老子!”


    蘇鏡倔強地說道:“不敢,我隻是給您提個醒。”


    侯國安想了想,不耐煩地說道:“好吧好吧,釋放,釋放,立即釋放。”


    蘇鏡笑了,說道:“還是侯局長英明啊。”


    “行了行了,少拍馬屁了。”


    “局長,我還要提個醒。”


    “囉唆!還有什麽事?”


    “咱們可千萬別跟孟培慶要食宿費啊。”


    “啥?啥?你說啥?”


    “我也是防患於未然,別跟人家要食宿費。”


    “誰他娘的會辦這種事啊?你真是多此一舉!”


    “侯局長難道沒聽說?”蘇鏡說道,“河北邯鄲市臨漳縣涉嫌故意殺人的劉俊海、劉印堂叔侄二人被非法關押十五年後無罪釋放,七年多了,他們一直申請國家賠償,卻一直得不到。非但得不到賠償,看守所還跟他們要十五年的食宿費五千塊錢。”


    “有這事?”


    “媒體都報過。”


    “咱們這兒不會出這種事兒。”


    “誰知道呢?還是先打個電話才好。”


    孟培慶就這樣被立即釋放了,他沒交一分錢的食宿費就走出了監獄大門。何旋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得到了蘇鏡的內部消息,一直守在監獄門口,等孟培慶一走出監獄大門,她就手拿話筒衝了過去。趙作海當年出獄的時候是悲喜交集,但是孟培慶卻隻有悲,沒有喜,因為他已經得知兒子前不久剛剛遇害了。他對著何旋的話筒,朝著攝像機鏡頭吼了一句電視台肯定不會播出的話,然後踉踉蹌蹌地走了。


    隨後,順寧市公安局召開了一次新聞發布會,記者們都以為警方又破獲了一宗什麽案子或者隻是一般的新聞通氣會,卻沒想到是揭示了一宗石破天驚的冤獄。


    破案率是個緊箍咒


    範江山的心情就像中國股市一樣陰晴不定大起大落,他本來很高興,去了一趟夜總會,跟曹老板吃了一頓飯,揣著厚厚一遝鈔票回了家。此時,他的心情就像進入漲停板,舉目望去滿眼紅。可是傍晚時分,他的心情卻一落千丈,比跌停板還要跌停板,怪隻怪他打開了電視機,而且看的還是《順寧新聞眼》,然後他就一屁股坐在沙發裏,半天回不過神來,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漸漸縮小,像一塊肮髒的裹屍布一樣把他包裹得緊緊的。老婆見他神色不對,關切地詢問:“你怎麽了?”


    範江山費勁地咽了口唾沫,說道:“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範江山哆嗦著雙手掏出手機:“我要打電話,我要打電話……”


    溫亞兵接到範江山電話的時候正和幾個老板搓麻將。


    “老範,快過來搓兩把,老地方……什麽?你說誰……真的?”


    放下電話之後,他麵如死灰,幾個老板發現有異,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人問道:“範所長,出啥事了?兄弟們幫你擺平了。”


    溫亞兵強作鎮定地說道:“沒事沒事,頭有點暈,我先回去了,你們接著玩。”


    那天晚上,溫亞兵和範江山一夜沒睡好。溫亞兵回到家後,他提心吊膽地打開電腦,果然輿論已經沸騰了,各大網站的首頁都掛出了醒目的標題:《順寧版趙作海孟培慶被錯判殺人罪入獄13年》《一場礦難揭出13年冤獄》


    《順寧村民冤獄13年妻改嫁兒被殺》


    《順寧錯案國家賠償數額未定》


    ……


    點開一條條新聞,幾乎每條後麵都有上千條留言,大部分人都在質疑,孟培慶是不是受到了刑訊逼供,當年的辦案民警都是誰?甚至有人說,在某某案件中,有辦案民警已經自殺了,孟培慶冤獄中的民警,是不是也該以死謝天下?


    越看,溫亞兵心裏越堵得慌,孟培慶的慘叫聲竟然又出現在腦海裏。這麽多年了,他從來沒想過這事,他本來以為早就把這事給忘記了,誰知道今夜往事沉渣泛起,攪擾得他不得安生。


    第二天溫亞兵和範江山黑著眼圈上班了,見麵之後心照不宣地點點頭。走進辦公室,範江山問道:“老溫,你說這事怎麽辦?”


    “我們現在是砧板上的肉,還能怎麽辦啊?等著吧。”


    兩人不再說話,一口一口地抽著悶煙。耿天和敬雲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副烏煙瘴氣的景象,兩個所長麵前的煙灰缸已經被煙頭塞滿了,見到兩人進來,溫亞兵乜斜了一眼沒有理會,範江山剛想站起來打個招呼,見到溫亞兵一副倨傲的樣子,便也跟著擺起了架子,裝作誰都沒看見。


    耿天問道:“請問兩位是溫所長和範所長吧?”


    溫亞兵頭也不抬嘴也不張,從喉嚨深處咕噥了一句:“是啊。”


    “我們是市局監察處的,今天來……”


    “知道。”


    耿天和敬雲此行早有準備,要對付這些在基層摸爬滾打十幾年數十年的老幹警,並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是遭到如此冷落卻是沒想到。敬雲本來想客客氣氣地把事情問清楚,看這架勢覺得來軟的不行了,於是硬邦邦問道:“看來兩位所長一直在等我們,有什麽要交代的就趕緊交代了吧。”


    溫亞兵慍怒地抬起頭,瞟了一眼麵前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問道:“交代什麽?我們有什麽好交代的?”


    範江山呼應道:“就是嘛,讓我們交代什麽?”


    耿天說道:“十三年前,所謂孟培根遇害案是你們偵辦的吧?”


    “孟培根?孟培根是誰?”這是溫亞兵的聲音。


    “是啊,孟培根是誰?”這是範江山的聲音。


    敬雲笑道:“範所長,您是溫所長的留聲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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