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江山被搶白得臉色頓時紅了,說道:“你……你什麽意思?”


    “沒有,沒有,我沒別的意思,”敬雲連連擺手,然後說道,“耿警官,你問。”


    耿天說道:“我來提示一下,十三年前被孟培慶殺死的孟培根,前幾天又被人殺死了一次。”


    溫亞兵說道:“很奇怪,怎麽回事?”


    敬雲等了片刻,問道:“範所長,您這次沒有意見了?”


    範江山虎著臉,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溫亞兵和範江山兩人一直從基層幹起,每次行動都是衝鋒在前,素來瞧不起那些坐辦公室的文職人員,尤其是監察處的。他們認為,監察處的人一無是處,整天做的事情就是整自己人。耿天和敬雲就更不用說了,這兩個年輕人剛畢業沒幾年,從來沒在基層幹過,從來沒有衝鋒陷陣過,他們喝的水還沒自己吃的鹽多呢,憑什麽來調查我們啊?


    耿天和敬雲也知道兩人的心思,這麽多年了,類似的風涼話也聽過不少,最初,敬雲還為這事哭過,現在早就處之泰然了。敬雲說道:“兩位所長,咱們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我們也不跟你們繞彎子,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好。現在,孟培慶已經被釋放了,這鐵定是一件冤案。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如何化解這次事件,該認的栽我們還是得認,硬撐著硬扛著都沒好處。現在媒體已經報了這事,不出今天,全國各地的記者就會擁到順寧,到時候,你說我們怎麽辦?所以,局裏才要求我們必須搶在媒體之前把這事問清楚了,侯局長說了,該打的板子還是要打,該保護的同誌還是要保護。”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有軟有硬,範江山坐不住了,抬起頭來看了看溫亞兵。溫亞兵也知道這事躲是躲不過去的,於是說道:“老範,你給兩位同誌說說。”


    範江山說道:“我們基層工作是很難搞的,整天一堆雞零狗碎的事不說,上麵還要給加任務下指標。你說為什麽會有刑訊逼供?還不是因為上級給我們規定了破案率!如果破不了案,完不成任務,是要扣獎金的。”


    耿天問道:“這個我們知道,我們會如實反映的。十三年前,你們的確對犯罪嫌疑人孟培慶刑訊逼供過?”


    “是。”


    “還打過誰?”


    “他姘頭,姓蔣,忘記叫什麽名字了。”


    溫亞兵說道:“我想補充一點,也不是推卸責任,隻是想如實反映一點情況。破案率的確是個緊箍咒,我們所長一直催促我們,務必撬開孟培慶的嘴,讓他老實招供。因為那時候,已經認定他就是殺人凶手了。”


    耿天翻了翻記錄本,問道:“你說的所長,是現在的西峰區公安局局長雷風行嗎?”


    “是。”


    “雷風行要求你們迅速結案?”


    “他要求撬開嫌疑人的嘴。”


    “他也是迫於破案率的壓力?”


    “應該是吧,破案率降低了,直接受影響的就是他。”


    接下來,耿天、敬雲二人又詳細詢問了幾次用刑的經過,溫、範二人盡量避重就輕地一一交代。將近晌午,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溫亞兵抬眼一看,不禁自嘲地笑了:“看來市裏真的很重視啊,連刑偵隊長都來了。”


    蘇鏡一看眼前這架勢,立即明白了,哈哈笑道:“溫所長,好久不見,我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眾人互相打個招呼,蘇鏡說道:“我是來查那具無頭屍案的。”他看看耿、敬二人,說道,“你們問完了,我再跟兩位所長聊聊。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敬雲笑道:“不用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蘇鏡看著耿、敬二人離開,這才壓低聲音問道:“你們沒事吧?”


    蘇鏡這麽一說,溫、範二人立即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溫亞兵說道:“兄弟我這次算是栽了。”


    “嗨,沒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溫亞兵問道:“蘇隊,有什麽事我們能幫上忙的?”溫亞兵心想,事情既然暴露了,上邊肯定會丟卒保帥,自己還是想辦法自救吧。


    “是這樣,既然十三年前的無頭屍不是孟培根的,那它是誰?我就是來調查這事的。”


    範江山問道:“可是,你問我們,我們怎麽會知道呢?”


    “我已經看過了這個案子的卷宗,前後經過基本上明白了,但我還是想請兩位所長幫我回憶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疑點,找到一點線索。”


    “好吧,我們全力配合。”


    “當年5月2號,你們第一次接到報案,說孟培根失蹤了,對吧?”


    “具體時間哪能記那麽清楚啊?”範江山說道。


    “那你們還記得報案人的姓名嗎?”


    “宋偉,”溫亞兵說道,“雷局長的小舅子。”


    “雷風行?”


    “是。”


    範江山說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們剛跟著計生辦去一個老鄉家裏牽了一頭牛回來,宋偉就來了。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他是所長的小舅子,就問他找誰。就在這時候,雷所長從廁所出來了。宋偉先叫了他一聲姐夫,然後才說,村裏最近有一個人好久都沒見到了,他懷疑這人失蹤了。雷所長就吩咐老溫和我一起做筆錄。宋偉說,他們村有個叫孟培根的人,已經五六天不見人影了,懷疑他失蹤了。當時我就煩了,五六天不見人影就來報案,你說他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但是人家是所長的小舅子,我們也不敢怎麽樣。我說可能隻是走親戚了,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他說孟培根從來不走親戚,然後又說孟培根前幾天跟他們村一個叫孟培慶的人打起來了,孟培慶的腦袋都被打出血了,接著孟培根就失蹤了。當時老溫就問他,你是不是懷疑孟培慶把孟培根殺了?他說不是,他隻是覺得奇怪。這個時候,雷所長進來了,問他小舅子到底怎麽回事?宋偉又說了一遍,雷所長就說,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咱們就走一趟去看看吧。然後我們就去了孟家莊,把孟培根的鄰居都問遍了,都說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好幾天都沒見他了。我們又去找孟培慶,問他為什麽跟孟培根打架,他很老實,說是為了一個寡婦爭風吃醋。我們就詐他把孟培根藏哪兒去了。他說他什麽都不知道。雷所長說,還是帶回所裏好好問問。於是,我們就把他帶到所裏,還有那個叫蔣什麽的寡婦。”


    蘇鏡嘿嘿笑道:“那時候你們就打他們了吧?”


    溫亞兵苦笑一聲說道:“是,當年對這事管得也不是很嚴。反正我們把他倆都打了一頓,但是他倆都說不知道孟培根去哪兒了。關了兩天,實在問不出什麽,隻好把他們放了。誰知道過了一個月,宋偉又來報案,說是在他們村的一口枯井裏好像有死人。我們立即趕過去了,果然發現一具屍體,腦袋不見了。井裏還壓了幾個石滾子。屍體已經爛得不像樣了,那個味兒,簡直沒法聞。”


    “你們沒問問宋偉是怎麽發現屍體的?”


    “沒有,”溫亞兵說道,“那是所長的小舅子,有什麽好問的?”


    範江山說道:“我問過,當時雷所長就在旁邊。我一問,雷所長就說,你是不是把宋偉當成嫌疑人了?我趕緊說不是,也就沒再問。”


    “那你們怎麽認定那人就是孟培根?”


    “因為之前宋偉報案說孟培根失蹤了,所以我們立即想到了他,當時也叫了幾個村民來認屍,有的人說那衣服好像是孟培根的。”


    蘇鏡說道:“宋偉有沒有來認?”


    溫亞兵說道:“認了,我記得就是他說那衣服是孟培根的。”


    “卷宗上沒寫這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家賠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孫浩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孫浩元並收藏國家賠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