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煙雨朦朧,汽車在老舊的鄉道上緩緩行駛。


    道路崎嶇難行,起伏低矮的陡坡無數,兩側全是茂密叢林,有時也有孤零零的房子,一些梯田,幾塊菜地,村民仿佛住在深山老林裏。


    朱元璋和朱棣像兩個好奇寶寶一樣四下掃視,看看窗外,看看車內,又看看窗外,再看看車內。


    車窗外的雨勢小了許多,沒有昨夜那般暴烈,從暴雨變成了中雨的樣子。淅淅瀝瀝的穿林打葉聲音傳來,偶爾還有幾道民居家中青煙,給人一種煙火氣息。


    車內則又是另外一種變化,老舊的鄉鎮警車是一款十多年的大眾捷達,但該有的儀器設備卻不少,謝明輝方向盤像轉陀螺一樣來回打,時不時在一二三檔之間切換,看得朱元璋父子眼花繚亂。


    湖南的山路雖然不至於像雲貴川那麽誇張,可也是錯綜複雜,道路狹窄,特別是像這樣的崎嶇山路,九十度的彎都有好幾個,並且有時候下山還得上一個很陡的大坡。


    一路上車速倒是不快,就三十碼的樣子。但九曲十八彎,車左側還有二三十米高的懸崖,以及茂密的深邃叢林,一路看著讓人很是驚心動魄。


    從後視鏡裏謝明輝注意到二人目光,在他眼裏就覺得賊眉鼠眼,便說道:“看什麽呢?老大不小了,去偷人家家裏的狗,害不害臊?還有那個,那麽年輕就走上了歪路,幹點正事不行嗎?”


    “父親,他還真把我們當偷狗的了。”


    朱棣的鼻子已經讓謝明輝用餐巾紙堵住,隻是嘴上全是血,現在幹得差不多,嘴裏嘟囔著道:“那蝦仁太不是東西了,一拳把我打得鼻梁骨都像是折了。”


    “那小子是個可堪大用的人才,剛才一係列布置井井有條,看來是你爺在天上庇佑俺,有這樣一個膽大心細的後人。”


    朱元璋看著兒子慘樣,卻是反倒笑了起來,因為他比朱棣慘多了,胯下還挨了一腳呢。


    “蝦仁是咱們老朱家後人?哪一脈的啊?”


    朱棣好奇道。


    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用古怪的眼神道:“好像是你這一脈的子孫。”


    “哈?”


    朱棣臉上露出詫異,然後由於表情變化牽動了傷口,讓他忍不住呻吟起來:“唉喲,這廝真是不當人子,痛死我了,回頭我必執行祖宗家法。”


    “好了,蝦仁是個大人才,以後咱們大明想強盛還得靠他呢。”


    朱元璋告誡道:“這次回去得讓他認祖歸宗,你與他好好親近親近,切不可跟他離心離德。”


    “為何一定要這蝦仁呢?”


    朱棣不理解。


    朱元璋淡淡地道:“因為他是俺後人,那就是自己人,外人俺不放心。”


    他很清楚,認識到了這個嶄新的世界之後,就需要去了解為什麽這個世界變得如此強盛,他們大明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也變得這般強盛。


    除了國家強大以外,最重要的還是他老朱家能否一直穩坐江山。


    後世人以為朱元璋農民軍出身,所以待百姓好。實際上在洪武朝,官員確實是社會底層,說殺就殺了,但百姓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的那些兒子在封地殘殺百姓可以說是隨意欺淩,明初四大案,涉及十多萬人,其中九成以上都是無辜受牽連的百姓。


    後來出台的很多政策也都是高壓統治政策,對民間和官員實行高強度控製,近乎到了病態般的矯枉過正的地步。


    因而可以看出,朱元璋真正在乎的從來都不是百姓,而是他老朱家的江山。


    朱雲峰一個寫曆史小說出身的,又是朱家後裔,就是太清楚朱元璋是個什麽情況,這才知道,一旦他選擇把石碑上交國家,自己和季赫死路一條,所以才隻能選擇火中取栗。


    現在朱元璋的訴求很簡單,他需要一個在現代的代言人,通過這個人搞到大明強盛的辦法,幫助他維護老朱家的統治,讓大明江山穩固。


    而恰好朱雲峰是朱家後裔,並且通過偷狗賊這件事的處理能看出,他非常聰明機智。


    雖然揍過自己,下手是狠了點.......


    想到這裏,朱元璋就覺得胯下隱隱作痛。


    但不可否認的是,朱元璋必須要有一個這樣的聰明人,且還是自己直係後裔的子孫來達到自己的利益訴求。


    因而他必須讓朱棣和朱雲峰搞好關係,畢竟朱雲峰是朱棣那一脈的子孫,以後他可能需要朱棣經常來這邊世界走動,跟朱雲峰打好關係,對他老朱家百利而無一害。


    “這東西可比馬跑得快多了,在這崎嶇的山路裏,馬根本跑不起來,而在這東西裏麵,不僅舒暢,且速度奇快,讓人讚歎啊。”


    朱棣看著汽車發出由衷感慨,跟著汽車比,他那些名貴的馬匹連塊漆都不如。


    朱元璋卻說道:“你隻看到這速度奇快之物,卻沒有注意到這路,連這深山老林當中路都修得如此平整,後世國家的強大才真正讓人歎為觀止。”


    “是啊,何時我們大明也有這樣的東西?”


    “所以你現在明白了我為什麽要讓你跟蝦仁好好親近親近的緣故了吧。”


    “原來如此.......”


    “喂喂喂。”


    二人正說著,忽然就被打斷。


    謝明輝見他們在私下裏說些自己聽不懂的話,不滿說道:“嘀嘀咕咕什麽呢?是不是在串供?”


    朱元璋父子剛剛用的不是洪武正韻交流,而是用他們老家鳳陽話,加上是明朝的安徽鳳陽話,跟後世的鳳陽話有不小區別,因此簡直跟加密通話一樣,根本聽不懂。


    這讓謝明輝產生了懷疑。


    一般來說,犯罪嫌疑人肯定要分開關,還得有多名警察看押。


    但那是指刑事案件。


    這種治安案件上手銬都算是看在朱雲峰老爸是謝明輝小學同學的麵上了,不然甚至可能都不會帶回去審,當場批評教育就完事。


    不過這倆家夥太不把謝明輝當警察看了,讓他有些生氣。


    朱元璋知道現在的國家實力強大,即便隻是基層派出所也有配槍,不能表現得太囂張跋扈,就用明朝普通說道:“腦袋疼。”


    “腦袋疼?”


    謝明輝看到朱元璋鼻青臉腫的樣子,心裏有點打鼓,訕笑道:“一點皮外傷,應該沒事的。”


    這下就不好接茬了。


    以前他聽同事說過,之前縣裏有樁案子,一小偷入室盜竊,被戶主發現狠揍了一頓,結果小偷重傷,家屬鬧事,那戶主賠得傾家蕩產。


    雖說朱元璋看起來就隻是皮外傷,可打了腦袋就不一樣,萬一打出個顱內出血,那就麻煩大了。


    何況腦震蕩也不是小事。


    所以如果真出現這樣的情況,那他就不好插手幹預,還需要走法律程序,要看是不是構成正當防衛,不然容易惹得一身騷,一路上沉默。


    朱元璋與朱棣倒是一直嘀嘀咕咕,看得謝明輝越來越心驚。


    這倆家夥不會是在商量怎麽訛人吧。


    要真是這樣,他就隻能為老同學感到擔憂了。


    仔細一想。


    這年頭還真沒辦法。


    做賊被打傷了,還找受害者賠償,沒天理啊。


    很快汽車就駛下了尚峰山,進了藍沙鎮。


    尚峰山在鎮北邊,派出所在鎮南邊,從山上下來後要穿過整個鎮。


    整個鎮由藍沙河貫通,作為資水的支脈,藍沙河其實並不發源於資江,而是發源於雪峰山,最後流入資水。


    河流量跟資水比起來肯定不大,但勉強算是中小型河,養育了一方兒女。


    河上有三座橋。


    一座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木橋,在河上遊。


    一座是七八十年代修的老橋,在鎮中心,雖然是鋼筋水泥結構,但早就已經坑坑窪窪。


    最後一座是新橋,位於鎮南段,也就是縣城到鎮子入口處,寬敞又結實,恰好派出所的位置也在那邊。


    朱元璋父子從尚峰山下來的時候先看到了老木橋,不禁有些詫異,都說現代國家強,怎麽橋梁卻是如此老舊不堪?


    不過沿途房屋卻都是造型奇特的長方形樓房,一般就三四層樓高,也有五六層的,可比大明強得多。


    過了一會兒到了老橋,看到那鋼筋水泥,上麵車來車往,而且這裏是鎮中心,十字街口,附近房屋鋪麵和人流最大,警車也慢慢挪動。


    父子二人看得新奇,猶如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四處掃視。


    嚴格來說就一個小鎮,論起壯觀肯定不如大明首都應天府。但即便隻是個小鎮,鎮中心附近全都是那種五六層高的樓梯房,那高度就夠讓人震撼的了。


    雖說在大明未嚐不能修起這麽高的樓,可在大明高樓並不具備普遍性。木質樓房容易塌,普通民居樓房三四層就已經是極限,與現代不能比。


    等到了鎮子口一帶就更讓人震驚。


    因為鎮子口那邊是新修的,新橋對岸是新街,跟鎮中心的老街不同,街道同樣都是高樓,鱗次櫛比,一棟棟都嶄新如初,聳立在河邊。


    大量的汽車、班車、摩托車在裏麵穿梭,理發店門口的螺旋燈閃爍著亮光,沿街的鋪麵人來人往,超市外提著袋子的大爺大媽將買到的商品拎在手中,打著雨傘跨上電動車。


    電線杆、路燈、幹淨整潔的街道以及來來往往的車輛人群,共同構建了一副熱鬧非凡的小鎮景象。


    對於朱元璋父子這樣從未見過現代生活的人來說,哪怕隻是南方偏遠地區的一個小鎮,也足夠讓他們處處感到驚奇,處處充滿新意。


    這在大明,是永遠看不到的景象。


    不是說人少。


    而是說建築、車輛、橋梁以及人們的生活和出行方式。


    朱元璋不是傻瓜。


    他很清楚,當一個國家連一個鄉鎮百姓都擁有獨自出行的車輛,而不是隻能依靠雙腿的時候,那麽這個國家的強盛,就已經遠遠超乎他想象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連鎮都是如此,那縣以上乃至國家首都又是何等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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