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牢房漸漸有了生氣,餘涼能感覺到姑娘們往自己這邊聚攏過來。像是黑暗中撕開的一道口子,一個或許能逃出生天的口子。


    餘涼索性往地上一坐,輕鬆道:“想問我?那你先說說,你是怎麽進來的?”


    女子猜不到餘涼臉上的神色,但聽她語氣輕鬆自然,也不知道是個不怕死的,還是另有什麽打算。


    女子頓了頓,說道:“數日前我要趕赴中州,途中迷了路,便在一處村子裏借宿一晚。醒來就發現自己被綁在馬車上,再來就進了這。”


    “中州……”餘涼隱約有了猜測,但還是追問另一件事,“你借宿的人家,可是有十七歲的姑娘?”


    “誰知道她幾歲?”女子不耐煩道,“我就是出了點銀錢,讓她把房間賣我一晚,我不習慣與人睡。”


    這便說得通了。


    餘涼笑笑:“你也算是救了她了。”


    “救了她?”女子無語凝噎,轉而頓悟,“你是說——原本要被劫走的人是她?”


    餘涼於無聲黑暗中點點頭,但馬上想起她看不到,剛要開口回複,女子又接著道:“怎麽倒黴的總是我!說要去中州除風止夜不帶我,我自己偷偷去還丟了輿圖,就借宿一晚想睡舒服點都攤上這種事!”


    女子哀嚎一聲,罵罵咧咧。


    一長串抱怨聲中,“風止夜”的名字被餘涼立刻捕捉到,先前的猜測變得篤定。


    她問女子:“敢問何門何派?”


    女子罵聲一頓,遲疑了片刻,自報家門:“江寧府玉山堂,崔鈺。”


    江湖默契,對方報了身份,自己也不能再藏,餘涼仔細探了探牢房外的動靜,小聲道:“吳越太初門,餘涼。你是……崔禎崔堂主的女兒?”


    聽到她姓崔,餘涼便知道她非普通玉山堂弟子,與其裝作不知,不如問個明白。


    崔鈺嗯哼一聲,算是認下,“餘涼……這名字很熟啊。”似乎在哪聽過。


    餘涼暗暗嘀咕,她這號身份能讓人耳熟的,想來隻有和風止夜聯係在一起的時候了。


    餘涼提示道:“你先前所提的風止夜,是我在臨楓穀時將他重傷的。”


    沒錯,正是在下。


    “啊!”崔鈺驚呼,連忙蹭了過來,靠近餘涼道,“我想起來了,是叫餘涼沒錯!可是……你的武功,怎麽也被抓進來了?”


    餘涼側目:“你的武功,被抓進來,便是合理的嗎?”


    “我——我這是被攻其不備了!難道,你也是睡夢中被人劫來的嗎?”崔鈺辯駁道。


    “這倒沒有,”餘涼緩緩說著,“賊寇想劫走我時,我反手殺了他。”


    崔鈺與身邊的姑娘們嘶了一聲,她追問:“……你怎麽進來的?”


    “自己送上門。”餘涼摸了摸地上的空位,自己往地上一躺,閉上了雙眼。


    崔鈺眼神頓亮:“你來救人?”


    “這次反應夠快。”餘涼樂道。


    周圍的動靜更大了些,有個膽大的姑娘問道:“我們怎麽才能逃出去?”


    餘涼看了一圈這不見天日的牢房,幽暗得難辨時辰。


    她回問:“你們被關在這的日子,他們可會按時送飯?送飯的又有幾人?”


    “會,兩個人來送,”崔鈺答道,“一日兩餐,皆是些剩飯菜,估摸著也是他們吃完後再送來的。”


    莊瑞要的隻是活的戊寅年女子,這幫山匪也隻會保證送到他手上時人是活的,至於吃什麽吃多少,自然是應付了事。


    餘涼要的,就是他們這個應付了事的態度。


    他們默認這裏都是尋常村戶人家的女子,沒有威脅,甚至她方才進來時,注意到門口僅有一人站崗。


    這便是她救人的突破口。


    “我們的人,約莫明日晚時才到。今夜大家睡足一些,明日的第一頓先如常,養精蓄銳。等他們來送晚飯之時,”餘涼低聲說著計劃,突然轉頭道,“崔鈺,你和我,一人一個。可有把握?”


    餘涼的話說得含糊,但崔鈺一下便明白她是讓自己與她共同手刃來送飯的匪寇。


    被困幾日的崔鈺終於振奮了起來,不自覺地揉了揉筋骨,“有!我殺兩個少不得弄出動靜,但有人一起,悄無聲息地做掉一個,不成問題!但……你既有救兵,我們何必貿然行動?”


    晦暗中的餘涼眸色漸深,她有自己的私心。


    若是尋常,她們確實隻需要待在這裏等救兵,屆時山寨上下大小匪寇,反抗的殺,識相的活捉,該如何便如何。


    但她需要放一把火,一把能燒毀事關東辰教證據的火。


    所以她必須先從這個牢房裏出去。


    餘涼淡淡道:“被關在這,我們便是匪寇們的人質,救兵一來,我們就成了他們的護身符,那樣反而更危險。不如把牢門的鑰匙捏在我們自己手上。”


    眾人一聽覺著有理,崔鈺也點了點頭,“行,明日都聽你的。”


    安排好細節後,餘涼貼著冰涼堅硬的地麵沉沉睡去。


    -


    四麵無窗的牢房果然難分時辰,餘涼隻能根據匪寇送飯時,因牢門口打開而短暫露出的天光來判斷時間。


    第一頓飯一切如常,剩飯餿水,難以下咽。但為了有殺人的體力,餘涼與崔鈺還是下了肚,盡管份量並不夠飽腹。


    來送飯的匪寇一如她所料,不是寨子裏有些本事的大匪,他們身材略瘦小,應是幹雜活的,對於現在沒有內力的她來說,更容易對付。


    鐵鎖聲再次響起,按照時間來算,該是他們來送第二頓飯了。


    餘涼與崔鈺默契地對視一眼,各自蹲在了牢門兩側,低下了腦袋盡力隱藏自己的存在感。


    姑娘們也自覺閉口不言,或坐或站,替她們掩護著。


    牢門打開,透進的光線不再像午時那般的明亮,而是落日餘輝的緋紅。


    牢房內半邊霞紅如血,半邊晦暗如冥。


    兩名匪寇邊說著葷段子,邊提著兩大桶飯菜進了牢房。


    其中一人目光曖昧地掃視了一圈牢內的姑娘,略帶遺憾道:“要不是那邊說要的是戊寅年的處子,說不定兄弟們還能先爽一把。”


    另一人放下飯桶,拿起陶碗分發給姑娘們,嘴中笑道:“賣了換錢,去哪不能爽。”


    兩人相視一樂,用大勺舀起桶內的菜水,一碗碗地分著飯食。


    就是現在!


    餘涼和崔鈺此時就在他們兩人側後方,餘涼打了個手勢,立刻疾步上前,她先用左手捂住了匪寇的嘴巴,右手掏出靴裏的匕首,往他脖子處狠狠一劃。


    匪寇劇烈掙紮著,餘涼使盡全身的力道捂住他的口鼻,不敢鬆手,直到他徹底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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