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滴酒從酒壇裏倒出,連著馬房的一處小營房,沿角均已被餘涼澆上了酒水。


    一旦馬房起火,這處營房定然也逃不掉。


    她將手中的火把丟入馬房幹草堆中,然後迅速往主營方向躲去。


    不多時,幹草焚燒起來的味道與突然升起的熊熊大火驚動了寨內的匪寇們。


    餘涼此時已蹲在主營窗下,聽到屋內一個男聲斥問道:“外麵什麽情況?”


    “報告寨主,旁邊的馬房走水了。”站崗的匪寇朝屋裏回道。


    他話音才落,正在救火的匪寇突然大喊:“又燒了一處屋子!再叫人啊!這麽點兒人怎麽頂事兒,想讓整座寨子都燒光嗎?!”


    零零散散的匪寇挑起水桶奔走著,山上難打水,水缸裏的水不多,很快就會用完,必須加派人手跑去寨外打水。


    站崗的兩名匪寇一時進退兩難,屋內的男人怒罵:“你們杵這兒幹嘛!趕緊的,去幫忙!”


    兩名匪寇離去的腳步聲漸漸被寨內驚慌叫罵的聲音掩蓋,餘涼嘴角一彎,是時候了。


    主營的窗戶沒有抵住,她輕鬆翻窗入內。


    “誰?!”


    男人覺察到了動靜,立刻看向了窗戶。


    餘涼並沒有打算躲藏。


    “卓元奎?”她確認道。


    屋內點了數盞蠟燭,把站在窗前的餘涼照得仔細。她一身匪寇所穿的粗布麻衣,因不合身而鬆垮地垂墜著,蓬頭垢麵像是故意遮擋的麵部,手臂處還沾染了血跡。


    男人瞬間警覺,他嗅到了危險的意味。


    “你是誰?”男人問。


    見他默認,餘涼放心一笑,誘騙道:“莊教主打算換一個山寨合作,這雷鳴寨,是不能留了。”


    卓元奎一聽她口中的“莊教主”,便知指的是東辰教教主莊瑞。這個人行事詭秘狠辣,若不是他出手重金,自己也不會接下這筆生意。現在想來滅口,並不奇怪。


    隻是——


    “眼下我牢裏還有一批女子,莊教主不想我交這批貨了?”卓元奎蹙眉。


    畢竟幹的是見不得光的事情,押運良家女子,一旦被發現便是身敗名裂,這也是為什麽莊瑞要花錢請他們這些山匪來幹的原因。


    如今這批戊寅年的女子還沒送到莊瑞手上,便揚言要屠了雷鳴寨,但他們人死了,誰給莊瑞送去呢?


    卓元奎並沒有相信餘涼的說辭。


    餘涼也沒有打算讓他相信,她隻是為了確認,卓元奎是否真的一如原書所寫,真與東辰教有聯係。


    看來確實不假。


    可以動手了。


    卓元奎畢竟是一寨之主,與外麵那些嘍囉不一樣,多少有點武功底子,如今她沒有內力,不能與之硬來,好在她早想好了辦法。


    餘涼拔出腰間大刀,二話不說,踏著上禦九天的步法向前飛去。她雙手垂握大刀,欲要淩空斬下卓元奎的首級。


    卓元奎的動作倒是快,見她起勢便立刻閃過一旁,抽出擱在桌麵的長刀,與餘涼淩空相擊。


    錚聲一響,沒有內力穩固身體的餘涼,便被卓元奎揮砍的力道反製,一下子從空中滾落在地。


    主營內的打鬥聲淹沒在寨內的叫喊聲中,窗外火光熾盛,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的動靜。


    卓元奎看餘涼失了一招,嘴邊的笑意漸漸擴大,“你到底是誰派來的雜碎,怎會知道我們雷鳴寨與莊瑞的事兒?”


    他沒有朝外喊人,是覺得自己就能擺平餘涼這個不速之客。


    餘涼要的就是他的輕敵。


    她立刀撐起身子,回道:“是誰不重要,但今夜,你的首級,和你與莊瑞聯絡的信物,我都會一並帶走。”


    卓元奎聽她提到信物一事,下意識往左方的木架瞥了一眼。莊瑞千萬囑咐過他們的交易不能泄露出去,若是真叫她把信物偷走了,到時候且不勞煩她,自己便會死在莊瑞的子母鴛鴦鉞之下。


    卓元奎細微的動作被餘涼盡收眼底,看來涉及莊瑞的線索證物應該就在這裏了。


    確認一切無誤,餘涼重新揮起大刀向他砍去,這次她借用了“通元劍法”的一招藏九式,雖無內力,不能完整使出九式,但使出六七式卻不在話下。


    劍法難以轉化成刀法,但她可以利用速度的優勢,來讓卓元奎應接不暇。


    果然,淩厲如驟雨的刀勢使不停格擋的卓元奎露出了疲意,他知道,雖然碎密如劍的刀法一時間要不了他的性命,可一旦他體力耗盡,便是任人宰割。


    他能在刀尖舔血的綠林中活到現在,靠的也不是莽勁,還有逃生的本事。


    知道不能戀戰,卓元奎立刻一個反身,跑向了門口。


    餘涼眼神一凜,利用輕功身法迅速追了上去,截住他要打開門的手。


    兩人貼近房門,終於聽到了屋外的刀劍聲。


    卓元奎不明情況,一時間神色大駭,但餘涼知道,這是救兵已到,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想到此,餘涼眼中的殺意漸盛,她不顧危險,以全身的力道壓住刀,往卓元奎身上按下去。


    早已消耗大半體力的卓元奎隻能用臂力支撐,兩刀呈十字對峙,誰一旦落了下風,便會被刀鋒迎麵,削得血肉模糊。


    “餘師妹!餘師妹!”


    餘涼聽到了屋外孟行雲的叫喊。


    她無法回應,青筋暴起,全身的力道就賭在了這一刻。


    眼看屋外的刀劍相拚聲漸弱,她一咬牙,以迅雷之勢鬆開一隻握刀的手,探進靴內取出匕首,迅狠地刺入卓元奎腹部。


    卓元奎吃痛,撐刀的雙手一鬆,離餘涼僅有五指之隔的刀猛然墜地。


    而餘涼的刀,則深深沒入了他的脖頸,屍首分離。


    無比熟悉的血腥味濺上臉部,餘涼沒有在意,她丟下了刀,見桌上還有卓元奎未喝完的烈酒,便拿起來往木架撒去,然後將所有火燭打翻。


    屋內先是燃起火蛇,碰到烈酒後火勢驟然變得猛烈,炙熱的氣息包圍著餘涼,火光與鮮血的赤紅在她身上融匯。


    主營的房門被踹開,孟行雲站在門處看到了這一幕——餘涼提著卓元奎的首級正要行來,她臉上被噴濺到的鮮血還在順著下顎滑落,她身後的火光像是萬丈岩漿。


    而她,則是正從阿鼻地獄闖出的使者。手裏提的是惡業,行的卻是善果。


    此時的她是羅刹,還是佛陀,孟行雲分不清楚。


    他愣愣看著她向自己走來,高聲說了一句:“雷鳴寨寨主卓元奎,已供認所有罪行,還妄想逃走,被我斬殺在此!”


    餘涼站在主營樓梯上,舉起卓元奎的首級,借著衝天的火光,完成了自己選擇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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