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涼思緒早不在此。


    她自知這次拜訪玉山堂,首要目的還是為了“寄情”。若有崔鈺在旁幫忙,是再好不過的。


    崔鈺曾說過崔禎不喜她出遠門,連中州都是她自己偷跑出去。


    如今人剛從雷鳴寨死裏逃生,縱然崔鈺在家待不住,也不可能輕易放她出行,更別提這崔堂主現在的神色,喜笑顏開,沒有半點擔憂之色。


    餘涼往裏堂瞥了眼。


    也許,崔鈺仍在家中。


    茶香四溢,餘涼自顧自品茗著,並沒有因為婚約一事而露出什麽異樣。


    她一臉平靜的神情落入孟行雲眼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毫不在意嗎?


    孟行雲如碧清潤的雙眸暗了暗。


    他張嘴想要解釋些什麽,身旁的餘涼突然道:“……晚輩身子突然有些不爽利,想去裏間淨手,不知可方便?”


    餘涼手放在腹部上,眉頭緊皺,看起來不太舒適。


    這是要去解手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李管事立馬遣了個丫鬟,由丫鬟領著餘涼去茅房。


    茅房在偏處,因有異味,不太靠近主廳。


    餘涼跟在丫鬟後頭慢步,穿過堂院時,她開口打聽道:“姑娘,不知這玉山堂可分前廳後院?崔家人,都住哪呢?”


    知道餘涼是三小姐的朋友,丫鬟倒是熱情,見她詢問,索性一路介紹所經之處。


    “這條小路便是劃分前堂後院了。前堂是弟子們練武與居住之所,後院則是堂主與公子小姐們所住,有客人來時,也是安排在後院。”


    丫鬟在一處路口停下,指了指一條小道,“此道可通往後院,我們下人傳遞膳食便是由此道進的。往常三小姐也最愛從這條小道逃出來玩樂。”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帶著餘涼走向了另一條院路。


    兩人在茅房前停下,丫鬟先點香熏了一遍小屋內,隨後放置好盆水絹巾,才請餘涼入內。


    餘涼看傻了眼,得虧她並不是真著急如廁,不然這忙裏忙外的誰人憋得住。


    這玉山堂闊綽至此,不知是不是也真如書中所言,武學半吊子,隻靠一屋子珍藏的機關暗器——差生文具多。


    瞧見丫鬟立在門外不走,餘涼咳嗽了一聲,委婉道:“姑娘,來時的路我已記下,你先回去吧。”


    “無妨的餘女俠,奴婢在這等著,您有什麽需要,亦可吩咐。”丫鬟道。


    餘涼:“我——我們這些粗野俠客,實不習慣有人伺候著,且如此不禮之事,還是莫在人前為好。”


    餘涼麵露難色,丫鬟機靈,知道隨客意才是緊要的,便沒再僵持。


    終於把丫鬟支走,餘涼從茅房探出腦袋,四周望了望,確認附近無人,才放心地離開了茅房。


    一路上她觀察到玉山堂內,雖有仆人奴婢侍奉在堂,但數量並不算多,像她與那丫鬟一路走來,都未逢一人。


    弟子們也大多在前堂習武,應該是不常入後院。


    如此分析,餘涼打定了主意要入後院一探。


    她要找到崔鈺。


    順著丫鬟介紹的那條小道,餘涼來到了後院。


    或許是將近正午,下人們都各自忙碌,餘涼隻遇到了兩三個下人,輕鬆在牆角處掩藏便可躲過。


    她順著院牆前行,突然聽到頭頂上方有響動,她仰頭看去,便見一團黑影從天而降,重重將她壓倒在地。


    “哎呀!”


    熟悉的叫喊聲。


    餘涼一把推開身上的異物,日正當頭,她定睛一看,眼前這個墨發高束,一身紅衣的不正是崔鈺嗎?


    她果然在家。


    餘涼懸著的心放下,旋即抱怨:“我說崔三小姐,你沒有輕功嗎?還玩翻牆這麽古老的運動?”


    “餘涼?!”崔鈺連忙撥開額前的亂發,露出明豔的五官。


    看清了來人正是餘涼,她又驚又喜,隨之撩起裙袍,露出了腳銬,輕輕一動,便響起了叮啷的鐵鏈聲。


    崔鈺白眼一翻:“看看這,我還能爬上牆都多虧了我平日勤於練武。”


    餘涼大驚:“這是怎麽回事?”


    “被老崔關院裏了,怕我再逃走,說是給我相中了一門親事,”崔鈺放下裙袍,一臉怨氣,“這萬裏河山我還沒走幾遭呢,嫁什麽人?聽李管事說,對方還不是江寧人,這便是遠嫁。”


    她怒色不減,“說什麽嫁過去未來就是掌門夫人,我呸!替別人管家業,累死累活還不是給夫家掙的臉,我崔三可沒這善心!要管,我不如留下來繼承這玉山堂!”


    崔鈺越說越激動,臉色氣得漲紅,驕橫的眉眼裏滿是憤憤。


    餘涼看她這副氣成河豚的樣子,忍不住打趣,“你是不必遠行相親了,與你有婚約之人,現就在前廳。”


    方才在前廳她雖然走神,但重點信息還是入了耳的。


    崔鈺一聽麵如金紙,“我爹把人都帶來了?他這麽恨嫁?”


    餘涼:“是人家自己找上門。”


    “不會吧,”崔鈺難以置信,“我們連麵都沒見過。”


    “見過,”餘涼苦笑點頭,“此人,就是孟行雲。我們今日恰好上門拜訪。”


    如此一說,崔鈺算是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真是線頭落針眼——巧了。


    崔鈺看向眼前的餘涼。


    若是孟行雲,那事情倒好辦多了,至少崔鈺知道他的脾性,是個好人,她要是悔婚了,他也不會動怒,甚至有可能,還會拍手叫好。


    崔鈺甩了甩腳脖子,鐵鏈聲叮啷作響,餘涼趕忙按住,示意她小聲些。


    “你試試,看能不能將這勞什子的東西砍掉,我好逃出去。”崔鈺催促道。


    餘涼亦是看這東西礙眼,限製人生自由之物,憑什麽用在無罪之人身上?


    聽崔鈺一說,餘涼手起劍落,拔出星馳劍便是一砍。


    星馳劍泛出奪目白光,鋒利的劍刃與鐵鏈相碰,精鐵堅硬的鏈鎖頓時斷開,斷口平滑齊整。


    餘涼又砍了兩劍,崔鈺腳脖子上的鐵環也隨之斷落。


    得了自由的崔鈺覺得雙腳輕盈無比,腳尖點地,便要使出輕功逃走。


    餘涼與炎熱的夏風一同將崔鈺裹住,她問道:“你去哪?”


    “天大地大,姑奶奶我愛去哪去哪。”崔鈺覺得莫名其妙,攔她做什麽。


    若是往常,崔鈺她要逃便逃了,但此時難辦,因為餘涼所求之物還需要她的幫助。


    餘涼按住崔鈺的手沒有放開,她坦誠道:“我來江寧城,隻為求取‘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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