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後山素來人跡罕至,附近除了風吹動樹葉響起的摩挲聲,還有細碎人聲在觀複洞外的樹叢中傳來:


    “我一個外派弟子,貿然闖洞,乃是大忌,若是叫旁人知道了,悟禪山莊亦會因我失了臉麵。”


    連晚亭半蹲在樹叢裏,夜暗看不清神色,但話中卻是滿滿的抗拒。


    遠處夜鶯啼鳴,稀疏的星光高懸上空,一陣風掠過,樹影又輕輕晃動了幾回。


    原書中寫,連晚亭贏下太初年試那日,心情大好,卻不料大師兄程崖仍舊是不服他,譏諷他隻有照搬功夫的能力,並無自己的實學,兩人爭執不下。當夜連晚亭出來散心,誤闖了觀複洞,得到了太初師祖宿齊的指點。


    而餘涼今日得了空來尋他,竟見他與程崖把酒言歡,一副冰釋前嫌的模樣,她才暗道不妙。


    真是牽一發動全身,就改了這麽點劇情,竟連後麵的走向都開始錯亂。


    餘涼當即決定,既然他不自己進,那她就幫他進!


    綁!也要把他綁進去!


    “旁人如何知道?我師祖又不是個多嘴的。你隻管進去把眾妙之門解了,然後再解釋解釋自己贏了蕭寒盡,我師祖一定對你刮目相看,恨不能傾囊相授。”餘涼拚命蠱惑著連晚亭。


    連晚亭打起了退堂鼓:“我知餘師姐你是好意,強撐身體上台比試隻是為了太初的名聲,並非有意讓我難堪。我並未怪你,魁首的名號亦是你該得的,你不必將這——將這入洞的機會這般偷偷讓予我。”


    ——你不進去,我可就得被係統刪號處理!


    餘量心有餘悸,斜了他一眼:“若說‘讓’,你願與我再比那一場,才是‘讓’我有機會給太初掙回臉麵。這次你進洞,咱們就地兩清,日後擂台相見再坦蕩較量。”


    連晚亭還是那個連晚亭,會顧及道義,卻難掩私心,見餘涼這般給了他個由頭,便順勢而下不再拒絕。


    目送連晚亭進了洞,餘涼當即轉身朝後山跑去。


    任務要做,但不能不明不白地做,從江淵身死,到沈長淮與神秘人,甚至他為何於後山夜會師祖,餘涼有太多想知道的東西。


    她憑著記憶來到了那夜沈長淮與師祖會麵的石門處。


    石門的邊沿痕跡被蔓藤遮蓋,餘涼用手撥開地上一角,石門推動留下深深淺淺的劃痕清晰可見。


    就是這了。


    石門牆厚,外麵的聲音難以傳入內壁,沈長淮來的那夜更是夜深悄寂,除了門開的動靜和一些細碎的雜聲,便再無其他的聲響。


    所以絕無可能是裏頭的師祖應聲為沈長淮開的門,而是門外就有可開啟石門的機關暗鎖。


    思及此,餘涼暗暗一驚,此處既是觀複洞的後門,又處在後山腰的隱蔽處,當也算得一條連接前後山的密道。沈長淮連這等秘辛都知道,難道悟禪和太初還有如此深的交情?


    她邊疑惑邊在石門旁邊摸索著。


    一番探察,餘涼終於在不起眼的角落摸到一塊輪廓形狀十分眼熟的小凹槽。


    為什麽說是十分眼熟?


    餘涼將腰間的佩飾取下,正是與這個凹槽十分吻合的——太初弟子親傳玉佩。


    按下心中的疑惑,她算了算時間,此時連晚亭應該已經破解了眾妙之門,正與師祖在觀複前洞論道,此時進去正是好時機。


    她趕緊將玉佩上的繩結解開,緩緩放入凹槽之中。


    隻聽石門晃動幾下,便如那晚一般自動移開。


    餘涼在塵煙中闖入石洞。


    “嘿!你可是來救駕的?”


    一道刻意壓低音量的氣聲在前方響起。


    救駕?


    多麽電視劇的詞匯啊……她餘涼自從來到了這裏,不是武林刀客,便是山野賊寇的,哪沾惹過什麽朝廷上的人,更別提“救駕”了,什麽天方夜譚。


    但她能穿書也算天方夜譚之事了。


    想到這她忍不住腦洞大開,自古江湖廟堂本就不對付,萬一師祖也是個道貌岸然的,抓了皇帝老子想做點什麽號令天下的事情,似乎……似乎也不奇怪?


    餘涼眨眨眼,輕步上前,才看清前方有數條鐵杆攔著,與三麵石壁圍成了一個監牢,而裏麵關著的,正是剛才發出聲音的男人。


    她點燃火折子,一個滿頭青絲的老人赫然清晰。


    他雙手緊抓在鐵欄上,年老而渾濁的雙目中倒映著她手中的火光,嘴中念念有詞:“趕緊救我出去,快來不及了,雲起被圍困江寧城下,他居然還把我困在這裏!”


    老人重重的一掌打在鐵欄上,神色逐漸急躁。


    當今的皇帝才不過四十歲,哪有眼前這般蒼老,看他這股自言自語的瘋勁兒,餘涼斷定他絕不是什麽皇帝老子。


    但他雖瘋,一頭的鶴發卻被梳得滑順,身上的衣袍亦是整潔嶄新,不像什麽狼狽不堪的囚徒。


    “他是誰?”餘涼順著老人的話問道。


    “宿齊!宿齊!宿齊!”老人像是被刺激到,癲狂大叫,“他不念師恩,竟舍得眼睜睜看著我肖家子孫被——”


    “師弟,雲起不日便要攜妻兒回來了,你要給他孩子的木人可做好了?”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餘涼往後看去,宿齊已身至一側,神態平和,靜靜地看著牢內的老人。


    “對,對,我怎麽又把這事兒給忘了。”老人神色驟然一變,怒色全消,雙手虛虛握了又張開,從袖兜裏取出一把小刀,在牢裏左顧右視,發現了躺在小桌上還成型的木人,隨後在桌前坐下,開始細細雕刻。


    餘涼前一秒還為老人控訴師祖的不義而感到詫異,後一秒又被師祖的一聲“師弟”和老人的瞬間聽從而震驚不已。


    你們在搞什麽?


    宿齊聲音沉穩,聽不出喜怒:“你可還有何話想與他說的?”


    糟了,差點忘記自己可是偷闖入洞。


    回了神,她趕緊往宿齊趕來的方向望去,正要發問,宿齊直接道:“連少俠,已然離去。”


    這麽快?


    係統沒發出警告,想來連晚亭觀複洞領取外掛這個劇情並未失敗。


    如此一想,餘涼稍稍放下心來,係統刪號警告的擔憂剛過,才想起眼前的“危機”。


    她猛地跪地,雙手托舉星馳劍,一副負荊請罪的姿態:“徒孫憂及太初聲譽,以致莽撞妄為,請師祖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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