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識的掌力襲來之時並無任何殺氣,故而餘涼沒有躲閃,仍專注於這股縈繞周身的內勁之上。


    聽到他這麽一問,餘涼才終於發覺,她此時竟然能夠隱隱感知到,邱識體內沉實綿厚的強大內勁是如何在他體內運轉的。


    而感知的源頭,就在與她與邱識無比接近的一掌之間。


    餘涼正要訝異,邱識卻忙喊道:“小心!”


    說罷,他手腕翻轉,化作招數朝她左臂襲來。


    餘涼反應極快,她趕緊一個側身閃過,雙掌相交,抵擋住了邱識這已近人前的手刃。


    邱識一手負背,一手與餘涼對打,雖招招進攻,卻不見吃力。


    “為師留了一處弱點,你若不能發現,便與為師一直打下去罷。”邱識出聲提醒。


    他翻掌騰挪間遊刃有餘,明顯隻用了三分有餘的功力,和他打下去?簡直做夢!她一定是先累死的那個。


    餘涼頓時生了慌亂。


    又一個抬手格擋開了邱識的出掌,一瞬的接觸,餘涼再次注意到了邱識體內的氣勁。


    等等,方才莫名其妙的一通打坐,分明就是邱識在教她內功心法!


    既然是當堂作業,那就肯定是用剛學的東西來解題啊!


    餘涼心思一動,開始主動迎擊邱識的攻勢。


    果然,通過不斷地接觸,邱識的內力布陣,就像是碎片一樣,一點點地在餘涼腦中拚湊成圖。


    邱識雖用掌擊,但力道卻沒有凝於掌前,而是聚於胸腔,倘或他人為了化解他的攻勢去擊打他的胸背,必然是無功而返。


    那弱點究竟在哪呢?


    正困惑間,邱識的掌風再度迎麵襲來。


    在這嗎?


    刹那間,餘涼的動作比腦子快,她動用了全身的力道,迎上這道來勢洶洶的一掌。


    將力化刃,破此困局。


    邱識的內力都聚於胸腔,手掌腕臂無甚可防,就這樣被餘涼的內力輕易打入。


    果然,受了內力襲擾,邱識立刻停手後撤,結束了這場切磋試煉。


    他整理著微亂的袖袍道:“招數的拆解是外道,氣勁的卸力便是內道了。內外相合,才可讓你知己知彼,克敵製勝。此招‘萬化於身’就教予你了。”


    “師父!”餘涼一喜,正要行禮拜謝。


    “不必急於高興,”邱識橫眉一冷,又沉聲說,“這套內功入門雖易,化用自如卻難,你也不是時時都能碰上為師這般願意慢下性子任你嚐試的對手。你須多加練習,待此內功能融進你平日的劍招中時,方稱得上是有所用處。”


    餘涼還想說些什麽,卻見邱識擺擺手,又返回蒲團盤坐。


    離開時,餘涼再度打開殿門,一陣風轟然闖入,她側過身子躲開迎麵的風,餘光瞥到閉眸凝神的邱識仍不動如山。


    她沒有告訴邱識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卻又隱隱覺得他似乎猜到了什麽。


    攤開手掌,還能感覺到方才凝結的氣勁正在體內縈繞未消,她相信邱識絕不會無緣無故就授她武功。


    餘涼退身出去,將大殿門連同自己的好奇心一並闔上。


    ……


    翌日,於天光熹微中,餘涼背上鎮獄劍與催曉刀下了山。


    臨出發的前一夜,係統終於下達了那個她一直為之吊膽提心的任務——滅悟禪,斬梵鍾。


    不管是宿齊還是係統交予她的任務,都是這般不可見人的秘密,餘涼擔心薑韶師妹纏著要一同下山,所以早早出發。


    剛到山腳,便聽晨鳥一聲高鳴,從枝丫上驚起,飛入林間。


    鳥兒振翅帶落的一片嫩葉輕輕飄下,落在了一人二馬的腳邊。


    餘涼揉了揉眼。


    蕭寒盡!


    幾步之遙處,本該在山上覽眾院休憩的大師兄,此刻竟換去了道袍,身著石青箭袖,墨發以玉冠高束,正抱劍靠在樹旁,似乎在等著什麽人。


    餘涼一時不知所措,步子後撤,正要考慮要不要繞開蕭寒盡的時候,他在前方先開了口:


    “你的馬就在這。”


    一旁的棗馬打了個響鼻,餘涼才注意到蕭寒盡身邊的兩匹馬駒中,就有她慣騎的那一匹。


    “師兄早啊!”餘涼強顏歡笑,假裝無事地接過蕭寒盡遞來的牽馬繩。


    蕭寒盡淡若清霜的神情未變,待餘涼走近後,他將手上的劍掛於鞍側,隨即跨馬而上。


    等了一會兒,見餘涼沒有動彈的意思,他扯了扯韁繩,催道:“怎的不走?”


    “師兄要去哪?”餘涼裝傻道。


    蕭寒盡墨眉微蹙,垂視的眼神中是不可抗拒的威迫:“你說要去遊學,還另有尋找斷月總舵之務,這曆來是我的事兒,理應與你同去。”


    大早上就在這等著,跟得這麽緊,分明是怕她惹是生非吧……


    餘涼看他周身的這股低氣壓,不敢再出言相拒,生怕他看出什麽不對。


    所幸離當前的任務時限還有些時日,不如先改道它處,與蕭寒盡周旋月餘,再尋時機把他支走。


    餘涼盤算一番,打定了主意:“既如此,師兄便隨我去一趟登陵縣吧。”


    “登陵縣?”蕭寒盡覺得此名頗為熟悉,稍作回憶後問,“《通元闕文》中所記載的通元派舊址?”


    蕭寒盡博聞強識,《通元闕文》作為太初門藏書自然也翻閱過,聽餘涼提及,一下子便猜到了她此行的目的。


    他抿起薄唇:“物換星移,桑田滄海,通元派早已消失數百年,即便能尋到也不過殘垣斷壁,此行怕是徒勞。”


    觀複洞中宿齊曾傳予餘涼一套《通元劍法》,雖是宿齊自己補全的劍招,但也可見此派劍法中的精妙之處,與當世武林所興的功法大有不同。


    今年年試她使出的三招已被連晚亭學了其一,不能輕易再用。


    若是能在舊址中找到些什麽留世碑文,從其中學習到一二,那兩年後與連晚亭交鋒的正法大會,餘涼才有機會出奇製勝。


    她上馬勒好韁繩:“遊學本就是要行遍山川萬裏,所達之處皆是所得,談不上‘徒勞’。”


    餘涼話語郎朗,說完一扯韁繩,不等蕭寒盡回話,已驅馬奔入竹林。


    蕭寒盡望著餘涼駕馬漸漸隱去的身影,眸色微深。


    曾經的師妹確是刻苦用心之人,但從不會在沒有半分所獲的事上白費心力。


    所以自去年他遠遊歸來,餘涼對他一反常態的生疏與回避,他也隻當是她得不到回應後的幡然醒悟,及時收心。


    卻不曾想,連性子都改了些許。


    待又聞鳥啼葉落,蕭寒盡從沉思中驚醒,腿夾馬腹,加快了速度追趕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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