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日之後,因為快要離開北地,官路上行人多了起來,碰到需要救治的病人,江才也不吝嗇出手,問青天也是長了一番見識。問青天也不再那麽難過,畢竟還是少年心氣,隨著時間的流逝,問青天也從悲傷中逃脫出來。


    夜晚,三人風餐露宿,一堆篝火和臨時搭起來的木頭擋風板子就是三人睡的地方。


    “師父,這是什麽藥材,為什麽要拿它泡水?”問青天問向江才。


    “等你讀了本草你就知道了。”江才說道。


    “師父,你說我多長時間能學到你這種地步,我覺得之前你救人治病好帥啊,僅用古琴彈了一會便讓那病人好了很多,是不是很難啊?”問青天繼續說道。


    “不難,你認真和我學,你也會學會的。”江才說道“別問了,早些睡,明早還要趕路。”


    “奧...”


    越過秦嶺山脈,溫度驟然提升,問青天竟然一時有些不能適應這溫度,解下一層外衣,散開頭發,見不遠處有溪水,溪水兩邊都是小石子,溪水附近也長著幾棵高高的柳樹。


    問青天便走到溪水中,脫下衣服,洗了洗身子,一路走來隻是半路抹了把臉,將臉上的血跡抹去,如今可以將身上的汙垢和血跡也順手擦去,問青天久違的放鬆下來,回頭看去,卻是那少女默默的看著自己。


    這少女一路走來不言不語,隻是緊緊的跟著江才和他,身上穿的白衣也早就黑白相間,臉也不曾洗過一把,也是夠髒了,問青天對著少女友好的笑了笑,少女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你也來洗一洗吧,我幫你把風。”問青天笑著說道:“師父去鎮裏買東西,這裏就咱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偷看的。”


    少女猶豫了一會,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灰塵的衣服,還有已經不再是一塵不染的雙手,少女點了點頭,朝著問青天走了過來,問青天將頭發盤起,穿上上衣和鞋子,和少女擦肩而過,少女忽地停在他的身後,臉紅著小聲說道:“不許偷看。”問青天笑了笑,點了點頭,隨即爬上一大石頭,盤腿坐下,背對著少女。


    少女解下鞋子,將腳泡在泉水之中,幾日行走讓這個曾經足不出戶的少女腳上長了水泡,磨壞腳跟,少女咬著牙忍受著泉水衝刷傷口帶來的疼痛感,轉身看去,問青天盤坐在石頭之上一手托著下巴,看起來老實之極,少女嘴角咧了一下,緩緩脫去上衣,入水,清洗著身子。


    問青天坐在石頭上,想著些什麽,讓自己忍住不去回頭看,少女其實長得真不賴,大大的眼睛,好看的雙眼皮,閃亮的眼眸,臉上幾顆不礙美麗的痣,五官還算精致,至少在問青天這十三年來見過最貌美的女子,問青天強忍著想看的欲望,感覺時間很漫長,仿佛過了一年,就在問青天想要偷偷轉頭瞥一眼的時候,少女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問青天回頭看去,少女臉上頭發絲還掛著水珠,白白的臉露著整齊白潔的牙齒衝著他微笑的,問青天呆了一呆,瞬即也笑了起來,少女坐在問青天旁邊,兩人曬著太陽蒸幹身上的水汽,問青天轉頭看向少女,少女低頭沉默著,眼簾微微下垂,情緒彌漫在臉上。


    “你叫什麽名字?”問青天問道。


    “江巧。”少女說著下巴倚在胳膊上:“你叫什麽名字?”


    “問青天。”


    “江巧,挺好聽的名字,還和師父同姓。”問青天說道。


    “是嗎?”


    “是。”


    “嗯...”


    微風吹過柳畔,撫過江水,吹在兩人身上,問青天隻覺得天氣尚好,風景尚好,旁邊的人,也尚好,從小父母對他的期盼就是長大成人娶個媳婦生房孩子,平平安安的過一生,或許是父母對‘平平安安’過多給予於他,他也更多的想按照父母的想法過一輩子,直到胡人的出現...


    江巧心裏也在想著:“忽然的變故改變了該有的生活,本是當地的財主家的長女,受盡家人的照顧,如今該去向何方,一介柔弱女子,要想在這亂世中存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該去向何方?”


    兩人各有心事,就呆呆地坐在石頭上,感受著太陽的溫暖。


    “好像有聲音。”問青天眉頭一皺,不好的預感出現。


    “聲音?我怎麽聽不到。”江巧看著問青天凝重的表情,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有聲音,很重,嗯...離的近了,是馬蹄聲,有馬匪!”問青天說著,一把拉下江巧,拖下大石頭下麵,江巧順著他的想法,和問青天一起靠在大石頭一側,安靜的看著問青天。


    慢慢的,江巧也聽見了聲音,但是聲音極小,很快就變大,是馬蹄聲,江巧不可思議的看著問青天:“你是怎麽聽到的?”


    “噓~,回去再和你說。”問青天說著,慢慢的把耳朵伏在地麵,聽著馬蹄聲。


    馬蹄聲從快到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問青天心髒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忽然,馬蹄聲停下了。


    “要壞!”問青天心跳變得更快,不知道是胡人還是馬匪,哪怕是碰到其中一個也算是倒黴,問青天心裏祈禱著是小商隊或者軍隊將領,兩匹馬,希望自己可以幸運一點,希望自己是還沒從胡人陰影走出來,希望自己...


    問青天偷偷將頭伸出去,看了一眼,隻見是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正牽著馬頭引著去河邊喝水。


    “呼~,還好不是胡人或者馬匪。”問青天摸了一下胸口,深深的吸氣,搖了搖頭,也對,這也算是到了大明內陸了,哪有那麽多的流寇。


    “沒事了,起來吧。”問青天笑了笑,站起身,摸了一把耳朵,擦下耳朵上的灰塵。


    江巧點了點頭,任由問青天拉著她的手站起來,在這個年代,牽手哪有那麽隨便,起身之後,江巧的臉紅到了耳朵。


    問青天跳上大石頭,又拉著江巧上了大石頭,問青天這回直接躺在了大石頭上,雙手枕在腦後,江巧坐在他身邊,問道:“你怎麽能比我先聽到馬蹄聲?”


    問青天笑了笑,閉上眼睛,微微歎氣說道:“這可能就是師父說的測試吧。”


    “測試?測試耳力嗎?”江巧若有所思。


    問青天點了點頭,忽然覺得自己臉龐癢癢的,像是被狗尾巴草捉弄的感覺,問青天以為是江巧,後來想想不能是她,她怎麽可能有這心情,睜開眼睛看去,竟是剛才騎馬來的小姑娘。


    小女孩臉龐精致,五官精致,雖然還小但是肯定是十足的美人胚子,正眉眼帶笑的看著問青天。


    小姑娘長的跟瓷器娃娃似的,問青天看的由衷喜歡,嬉笑著說道:“小妹妹別鬧啦,叫什麽名字啊?和哥哥說說。”


    小姑娘笑吟吟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用手指了指江巧說道:“她是你的媳婦嗎?”


    江巧臉一紅,問青天感覺這個小姑娘甚是有趣,笑了笑說道:“小姑娘,你才多大,怎麽直接問這麽個問題。”


    小姑娘撅著嘴,不開心的說道:“我今年都十歲了,我都能騎馬了。”


    十歲,天真爛漫的年紀,問青天今年才十三,倒是忘了自己也是小孩。


    江巧拉著小姑娘的手,笑著說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啊,你可真好看啊。”


    “姐姐也很好看啊。”小姑娘笑著說道,眼珠轉了轉說道:“我父親不讓我說我的名字。”


    問青天笑了笑,沒有說話,繼續躺在大石頭上曬著太陽,江巧和小妹妹說著話,兩人年紀相差也不過五六歲,倒是也說的上話來。


    “該回去了,小姐。”


    問青天睜開眼,看著身著樸素的中年人笑吟吟地看著那個小姑娘,對著他點了點頭。


    問青天一笑,沒有想和他搭話的想法,繼續閉上眼睛。


    “我們也該走了。”


    問青天睜開眼,隻見江才站在不遠處,手上拎著用紙包著的草藥,問青天心裏納悶,怎麽回來一點聲音都沒有,自己的耳力極好,怎麽都聽不到師父的腳步,看來師父真乃高人。


    問青天起身將頭發紮起,江巧也不舍的和小妹妹告別,隻是江才和那個身穿樸素的中年人看著不大對勁。


    中年人似乎在打量著江才,臉上閃現出驚訝,欣喜和猶豫的神情,問青天覺得有些不對,拉住還在和小妹妹說話的江巧,快步朝著江才走去,江巧不太理解,還是任由問青天拉著自己,微笑和小妹妹告別。


    江才感受到中年人在打量他,微微歎氣,並不是江才怕了誰,而是身邊帶著問青天和江巧,脫身甚是不易。


    江才等到問青天拉著江巧來到身邊,轉身向後方走去。


    “這位先生,請留步。”中年男人說道。


    問青天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還是碰到麻煩事了,江才微微歎氣,轉過身來,問青天拉著江巧躲到江才身後,又將江巧拉到身後。


    “不知先生有何指教。”江才說著話,將手中銀針緊緊的撚住,隻要他發現中年人有惡意,便將其控製住,再找一個隱秘地方藏起來,免得讓其隨行人太早發現他的行蹤。


    “敢問先生...”中年人顫抖著聲音說道:“可曾是宮中太醫,可曾食建文俸祿。”


    “是。”江才將頭側著,仔細聽著中年人的聲音,他仿佛曾聽過這口音。


    “可是江...二哥。”中年人說著,緊緊的盯著江才,隻見江才渾身發抖,中年人也濕了眼眶,隻剩小妹妹,江巧和問青天看不明白。


    “原來是認識。”問青天深吸口氣,今天連著被嚇兩次,雖是有驚無險,倒也頗為難受。


    “是林三弟嗎?”江才盡量控製自己的聲音不讓其發顫,雙手卻不自覺地向前伸去。


    “二哥!”中年人說道,疾步上來拉著江才的胳膊,仔細的打量著江才,看到他雙眼遮布滿臉胡須,灰塵遍身衣服破爛,中年人眼淚卻已湧出眼眶。


    江才心裏欣喜,自靖難之後,三兄弟多年未見,今日卻得以相見,莫非是自己回心轉意之後上天的憐憫?十幾年了無音訊,江才這些年也在尋找他們,隻是從未聽到隻言片語,心裏早已認為這結拜兄弟們已登了極樂,今日能見到,卻真是天可憐。


    “林嘯,大哥...可還在。”江才拉著中年人問道。


    “還在,還在,他活的好好的。”林嘯說道,回頭對著小妹妹說道:“朱珠,過來見一見你父親的結拜兄弟,你二叔江才。”


    朱珠一愣,林叔和父親喝酒後無數次念起的名字,和被大家供奉的牌位出現的名字,真人竟然在這裏,朱珠走了過來,對著江才一拱手說道:“晚輩朱珠,見過江叔。”


    江才心喜,大哥在是其一,大哥有後是其二,江才欣喜的拉住朱珠,往自己身上渾身摸索著,卻也沒什麽值得拿出來的東西。


    “第一次見麵,江叔沒有準備見麵禮,下次一定給你補上。”江才微笑著說道,朱珠點了點頭,又意識到江才看不到,瞬即嗯了一聲。


    “二哥,這兩個後生可是你的...”林嘯笑著對江才說道。


    “不是,一個是我的徒弟,另一個說來話長,等我和你從長說起。”江才說道。


    “好,好,從長說起,現在我帶你去見大哥。”林嘯說著一吹口哨,兩匹正在喝水的馬從河沿奔跑而來。


    “朱珠,你帶他倆回山寨,我帶你江叔先走。”林嘯說完,翻身上馬,江才也緊跟上馬,快馬加鞭,快速奔去。


    “是,三叔。”朱珠說道,翻身上馬,江才原本不放心的回頭看,看到朱珠上馬的動作甚是熟練,不由得感歎道:“不愧是大哥的丫頭,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林嘯哈哈大笑。


    朱珠翻身上馬後調轉馬頭,問青天看著這駿馬發著愣,江巧也是害怕,緊緊的靠在問青天的身後。


    “大哥哥,大姐姐,上馬啊。”朱珠笑著說道。


    “江巧,我先扶你上去吧。”問青天說道,江巧看了一眼問青天,看他鼻頭都冒著汗,心裏也打轉,說道:“你先上吧,我坐後麵。”


    問青天說道:“你確定你一會能自己上去?”


    ...


    江巧被問青天肩膀扛著上了馬,直接忽視了馬鞍的存在,被問青天扛著,臉又不自覺地紅了,畢竟也是從地主家長大且飽讀聖賢書的女子,禮義廉恥還是學了很多的,看著努力將自己扛上馬的問青天滿頭大汗臉憋通紅,心裏也不由得發笑,曾對他出現的謹慎和隔閡也慢慢的消融了一些。


    “你往前一些,不然我沒有地方坐。”問青天打量著馬上的兩位女子說道,準確來說,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小丫頭,待到江巧將身子往前移了移之後,問青天一吸氣一咬牙,踩著馬上上了馬背。


    夕陽西下,江才感受著馬背上的顛動,聽著林三弟的喋喋不休,多年來的沉默寡言改變了自己曾經話語連篇的習慣,如今和林嘯聊著往事,說著如今,江才慢慢的也變得笑語多了起來,林嘯也敞開心扉,言而不盡,江才感受著微風拂麵,好像回到了十八歲時,三人登科得名,年少成名,好友在旁,騎馬踏春,聊些官員女子,談笑與勾欄花魁,好不風流,似是又回到那時少年...


    問青天可不這麽覺得,馬背顛簸,朱珠喋喋不休,本來喋喋不休的問青天被馬背顛簸的變得沉默寡言,如今聽著朱珠說著自己不知道的一些事,說著自己父親多麽威風,自己三叔多麽厲害,問青天感覺自己頗為難堪,怕從馬上跌落,怕被顛的吐了出來,怕丟了臉麵,感受著微風吹臉龐,壓下想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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