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了一下,她彎腰看著衛韶道:“衛大人,需要去醫館為你請郎中過來嗎?“


    衛韶舔了下幹涸的唇邊,搖頭:“不用。麻煩江老板幫我處理一下傷口吧。”


    今晚的事,情況不明,最好先不讓別人知道。


    “好。我試試。”


    衛韶的回答,驗證了江春曉心中的猜測。


    他這一身傷,來的蹊蹺,恐怕其中原因,不足為外人道。


    “嗯。”衛韶看著那道轉身離開的倩影,心中很是安穩。


    他很詫異,為何自己會如此信她。


    可答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身上一陣倦怠之感襲來,他緩緩閉上眼,休養生息。


    取來房中備著的醫藥箱,江春曉又搬了一個朱漆紅木的小圓凳,坐在床邊,準備給衛韶療傷。


    可是,一切準備就緒了,她卻無從下手。


    小時候,她也隻見過開中醫館的外婆給患者包紮傷口,可是從未實踐過。


    “江老板盡管放手去做,我可以告訴你該如何。”


    許是躺了一會兒,恢複了一些體力。


    衛韶感受到身旁人的無措,睜開眼,偏過頭看向江春曉出言鼓勵她。


    江春曉點頭:“好,我可以的。”


    想要看到傷口,處理傷口,就得先給他把身上染了血跡的衣服脫掉。


    明顯,現在以他的情況,根本自己做不到這件事。


    江春曉深吸了一口氣,俯身過去,素手摸上衛韶腰間的寬皮帶。


    她的指尖才一碰到那皮帶前的卡扣,就感受到衛韶身上的暖意,她不自覺的心跳就亂了幾分。


    江春曉!


    你還是不是人了!


    他都重傷要死了,你還在這胡思亂想。


    摒棄心中雜念,她手指靈動的將那黑皮銀扣的皮帶解開,而後又動作迅速的把衛韶的衣領和前襟內側的扣子都解開。


    “唰……“


    就在江春曉將他的外袍掀開的瞬間,她隱忍許久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落下來。


    衛韶身上白色的裏衣此刻早已被鮮血染紅,如同秋日的楓葉,紅的刺目。


    “別怕,沒事。隻是出血多了些,傷的並不深。”


    衛韶躺在那,將她的神情和眼淚看的清楚。


    他以為江春曉是被他這身上的血,給嚇到哭了。


    其實,他卻不知,她是心疼的。


    至於,她到底為何會如此心疼他,江春曉自己都說不清。


    “我不怕!你個受傷要死的人,都不怕,我怕什麽!”


    江春曉說這話,頗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裏麵。


    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指尖不那麽顫抖,可心裏卻如同在雲端翻滾。


    他不是國舅嗎!


    這大雁朝堂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權臣!


    怎麽能三天兩頭的就受傷!?


    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還是他做起事來,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了!?


    衛韶被她這麽一擠兌,倒也不氣,隻是苦笑了下,便不再做聲。


    他,看出了,她說的並不是真心話。


    就是他這一抹苦笑,更令江春曉更是心髒揪著不適。


    江春曉隻覺得此刻,她自己的腦子裏亂作一團。


    這人,還真是的!


    血都要流幹了,還不忘用那笑來迷惑人!


    可好在,她手上的動作還算是沉穩。


    她將衛韶身上的衣衫都解開之後,赫然見到他結實的肩膀一側那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


    根本不像他說的那樣,傷的並不深。


    傷口細長,卻是深可見骨。


    江春曉看著這傷,要是換做她身上,估計她早就暈倒了。


    新傷鮮血淋漓,舊傷蜿蜒盤旋,光是看著就十分的令人心疼。


    這一次,比起那一晚,她第一次見到衛韶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之時。


    江春曉的心,明顯要痛的多了。


    那一晚,他對她而言,隻是個春風一度的陌生人。


    可此時,衛韶在江春曉眼裏,明顯已經算是會在意的人了。


    江春曉從小到大訓練的時候最常受的傷就是抻筋崴腳,那些都是不見血的跌打傷。


    她還從未處理過這樣嚴重的外傷呢。


    不過,沒吃過豬肉,她總見過豬跑。


    想著從小在外婆醫館中看著的那幅人體解剖圖,再結合衛韶的反應。


    江春曉大體可以判定,他的傷,應該是沒有傷及肺髒。


    她心道,還好,隻是皮肉傷,雖是深可見骨的程度,但隻要將血徹底止住,他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當然,前提是後續他恢複的要很好,傷口不會出現發炎的情況。


    在這炎夏,防止傷口感染怕是比給傷口清創、上藥難上數倍。


    哎!


    江春曉微不可察的輕歎氣,這人,到底是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啊。


    先用幹淨的溫水幫衛韶擦拭了身上和傷口周圍的血跡,江春曉才打開木匣子的蓋。


    她取出之前自己配置的消毒藥酒,用幹淨的軟帕子沾了藥酒在衛韶的傷口周圍輕輕擦拭。


    之後,她又拿出止血的藥粉和金瘡藥膏,向後塗抹到傷口上。


    古人的藥粉還是好用的,止血效果很不錯。


    許是她的手法溫柔,讓衛韶感受不到太痛的滋味。


    又或許是衛韶真的失血過多,體力不支,沒什麽精神頭和她搭話。


    在江春曉給他處理傷口的過程中,他全程都很安靜,隻是躺在那靜靜地看著她,眸中光影流動。


    江春曉一心在他的傷口上,倒也沒注意衛韶的神情。


    她更沒注意到,衛韶躺在衣袖中的大手,緊握成拳的樣子。


    衛韶對生母之事記得不多,可他一直沒有忘記的就是在他還沒有回到寧國公府之前。


    他們母子倆住在永都城泗水巷子裏的時候,有一次他追著一隻小兔子摔倒了,額頭磕在一旁的石頭上,流了好多血。


    當時,那雙溫柔的手,也是這樣為他擦拭傷口,為他塗藥的。


    而且,就連母親斥責他的語氣,都和江春曉方才一模一樣。


    明明是氣他太不小心,傷了自己,卻又故意說那些話,假意根本就不關心他受不受傷。


    衛韶如今甚至早已記不清生母的樣子了,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忘記過那雙手,為他療傷時的溫度。


    那是屬於母親的溫度。


    後來,她病逝,他被寧國公帶回府中,掛在了衛筠的母親,寧國公夫人的名下,成了寧國公府的嫡子。


    他不再是泗水巷子裏沒爹的野孩子。


    成了寧國公府身份高貴的小公爺。


    可,他後來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都再也沒有那雙溫暖的手為他療傷了。


    更沒有人,用那樣的語氣同他說話了。


    衛筠這個長姐倒是對他很好,可總歸男女有別。


    國公府裏家規森嚴,她對他好,也是要注意分寸的。


    如今,衛韶看著眼前這個為他著急,為他忙碌的女子,心裏那層凍了多年的冰,就在這一瞬間,全都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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