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卓群立刻握住丁秀曼的手,低聲道:“祖母,我在……”


    丁秀曼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眼睛稍微睜開了一些,失望地看了丁卓群一眼,嘴裏喃喃念著:“明曦……”


    她是那一輩人裏,活得最久的一個老婆子。


    這一路上,她看著自己的摯友走了,之後丈夫也走了,父親也去世了……無數她認識的,有過交集的人都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要說她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


    丁秀曼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隨即默默無聲地流下眼淚。


    丁卓群怔了一下,並不知道祖母為什麽突然哭了。


    “祖母……您怎麽了?”丁卓群一邊焦急地看著丁秀曼,一邊回頭惡狠狠地瞪了明曦一眼。


    明曦漫不經心地看了丁卓群一眼,隨即走到了床邊來。


    站在床邊,微微垂眸看著床上老眼昏花的老太太。


    別說她已經換了一副身體了,就算她還是當年的模樣,丁秀曼也不一定會認出她來。


    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


    八九十年的時間洗滌後,人的記憶裏還能剩下什麽?


    明曦並不覺得丁秀曼能認出她,也不打算和丁秀曼相認,她隻是想來看她一眼。


    這次換她看著她離開。


    明曦默默地床邊站了一分鍾,之後就轉身打算離開。


    “陸明曦!!”丁卓群有些火大地叫住了明曦,以為她又要搞什麽鬼。


    明曦這兩個字仿佛刺激到了丁秀曼的某根神經,她再一次斷斷續續,哽咽地出聲道:“明曦,是你嗎?”


    這一刻病床上的老太太,哭得宛如一個孩童一般。


    丁卓群急忙安慰道:“祖母,她不是軒轅光先生,她是……她是我女朋友。”丁卓群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這句話。


    他不想讓丁秀曼誤會他把一個戲子帶到了她病床前,隻好撒了一個善意的謊。


    別人也許不知道軒轅光姓甚名誰,但丁卓群可太清楚了。自己的祖母曾經無數次對自己念叨過這個名字,甚至比念叨自己丈夫的次數還多。


    丁卓群不喜歡陸明曦,除了有海瑤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軒轅光的原因。


    覺得陸明曦這種表裏不一的白蓮花給軒轅光抹黑了。


    明曦身形微頓,轉過身來,走到了丁秀曼床前,然後在丁卓群的怒視下,伸出手,握住了丁秀曼骨瘦如柴的手。


    丁秀曼安靜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走過來,然後膽大包天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並不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相反,常年活躍於政壇,使得她一直有種莫名威嚴和嚴厲。


    家族裏的年輕人並不敢靠近她,她也並不喜歡和那些年輕人親近,除了丁卓群。


    但是眼前這個陌生女人過來親近她時,她卻並不感到厭煩……甚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明曦凝視著床上的丁秀曼,眼神中非常罕見地露出一抹柔和:“丁大小姐。”


    係統渾身炸毛,瘋狂拉起警報:“你瘋了???”


    她真的要和丁秀曼相認?丁秀曼能相信嗎?這裏還有個丁卓群在呢!!


    係統簡直想死。


    丁卓群有些匪夷所思地看著明曦,丁大小姐?她是不是戲精上身了,在這兒拍什麽戲?


    丁秀曼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明曦,她的眼神充滿了困惑,但呼吸卻不由自主地變得異常急促起來:“你是……你是……”


    明曦沉默了一下,溫柔地看著她:“我是明曦。”


    明曦……


    明曦……


    在她死後,她就碎成了漫天的繁星,在黑暗裏燃起一盞又一盞的指路燈,人們從此不再崇拜燦爛的驕陽,轉而愛上了星空。


    丁秀曼再一次忍不住淚如泉湧,失聲痛哭了起來。那是她的革命摯友,是她最親密的夥伴……


    丁秀曼無數次都在瘋狂後悔,為什麽當初要相信溫時新,為什麽溫時新要讓她和明朗離開她!


    如果他們當時沒有匆促離開,而是第一時間趕去了演講會堂……也許一切都不會是這樣。


    丁秀曼枯槁幹癟的臉上布滿了悔恨的淚水。


    後來編寫教科書的成員組在跟丁秀曼問詢起一些事件的具體細節時,丁秀曼就刻意隱去了溫時新和明家、以及她的交集。


    當年在她和明朗遠渡日本後,沒等到溫時新和明曦的人,卻等到了明曦的死訊。


    溫時新在囑托她和明朗離開之際,曾經信誓旦旦地保證,他們先離開,隨後他和明曦就會趕到。


    再後來……七七事變發生,國內徹底陷入戰火,他們也和溫時新失去了聯係。


    等到全麵掃除日寇之後,溫時新卻在黎明的前夕被暗殺了。


    她沒有抹黑溫時新的曆史功績,在曆史書上,他是數學家,物理學家,教育家,革命烈士。


    但她就是賭氣,不願意讓世人知道他和他們的這一段交集故事。


    那個女孩子才二十歲,她死的時候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她的朋友和哥哥都不在……


    丁卓群慌亂地看著祖母哭成了淚人,眼神裏帶著深深的不解和困惑。


    他不明白,也無法理解祖母突如其來的悲傷是為什麽。


    明曦看著丁秀曼,歎氣道:“別哭了,我記得你不是這樣愛哭的人。”


    丁卓群嗤笑一聲,瞥了明曦一眼:“你還在這裏演上了是不是?”


    丁秀曼聽見明曦的聲音,下意識地反握住了她的手,蒼白的臉上突然湧出一抹不正常的殷紅:“你……你是明曦嗎,是你回來了嗎?”


    丁卓群臉色陰沉地看了明曦一眼,這次陸明曦是真的把他惹毛了。居然當著他的麵戲弄他祖母?


    丁卓群:“祖母,她是……”


    丁秀曼輕聲道:“你閉嘴!”


    丁卓群:???


    明曦得意地衝丁卓群抬了抬下巴,隨後俯身在丁秀曼耳邊輕聲道:“這盛世如我們所願,我怎麽能不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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