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帝話音剛落。


    身後青煙色的帷帳一蕩,兩個年輕的宮娥一人手持壺,一人捧著琉璃盞。


    還未等近前,李懷肅鼻端便縈繞著一股濃鬱的酒香。


    確是好酒水。


    可……


    李懷肅按住胸口,咳得白了嘴唇,才道:“父皇賞賜,原不敢辭,可太醫說兒臣身子,初秋時節不宜飲酒……”


    半晌後,德昭帝才笑了聲,“不喝便不喝吧,朕也是疼惜你的身子,你不用想得太多。”他頓了頓,“朕叫宮中太醫每月給你送的藥可都按時喝了?”


    “稟父皇,一頓不落。”


    “那便好,”德昭帝聲音淡淡的,“你身子天生弱,比不得……你大哥。”


    李懷肅眸光一閃,愈發咳得厲害。


    好容易止住,出了養心殿,李懷肅因咳嗽微微佝僂的身子,才挺直起來。


    這麽多年了,德昭帝還在因為大哥的事怪他……


    出得宮門,追風迎上來,“殿下,牧家差人來催過,咱們可還要回去?太子妃不是還有事?”


    今日原定好的時間,被德昭帝耽誤得到了戌時。


    李懷肅略一猶豫。


    追風:“牧家人來說,府中已備好了酒食,單等著殿下回去。”


    此時,李懷肅正行到城西夜肆處。


    中秋剛過,風裏沒了夏日的暑氣。各式小攤小販圍攏在街旁,賣小食的,賣酒水的,賣各式小玩意兒的……各個攤兒上,亮著如豆一般微末的燈火,連綴在一起,倒亮閃閃的,一條長龍似的,漸與遠處的星河相接。


    各式食物,香味衝鼻。


    李懷肅不禁想起,昔日裏,雲媞最愛這些小肆,常和他約著,遮了麵目一起出來逛。


    他有事不來時,她也不等他,反倒是敢一個人帶侍女來玩。


    想起雲媞那時的樣子,李懷肅無意識地彎了彎唇角。


    彼時的雲媞,還通身的孩子氣,笑起來眉眼彎彎,宛若新月。


    一次,這夜肆裏有家出售新釀的桂花甜酒,說口味清甜,能和瀘州特貢的一夢白一較高下,倒比那一夢白還烈些。


    雲媞不信,一個人偷跑出來喝。


    被剛剛忙完政事的李懷肅抓了個正著。


    李懷肅頓時黑了臉,“你一個大家閨秀,如何做出這等荒唐事兒來?你不知這夜肆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你又有了酒,萬一……萬一……”


    雲媞不服,梗著脖子隻說自己沒錯。


    李懷肅氣得不行。


    可看到雲媞撅著小嘴,紅了眼眶,他胸中怒意瞬間消散,“媞媞,不是懷肅哥哥拘著你,我是擔心你的身子。你想喝酒,可以同我說,我陪你……”


    “我明明一早就差人去和你說,是你自己忙……”雲媞委屈得不行。


    李懷肅深吸一口,逼雲媞答應自己,往後喝酒,隻能在自己跟前,若離了自己眼睛,一滴酒都不許沾。


    “這是為何?”


    “你不知這世間人心叵測,萬一你喝醉了酒,沒有自救都能力,為旁人所成怎麽辦?”頓了頓,李懷肅又道:“我跟那些人不一樣,無論你什麽樣兒,我又不會害你,定會護得你周全。”


    李懷肅還記得,當時雲媞倔強。就是不肯答應。


    兩人不歡而散。


    現在……


    鼻端飄來一陣桂花酒特有的甜香。


    李懷肅看去,竟是那一年前的舊攤子。


    城西夜肆地近皇城,一向最為熱鬧不過。這些賣酒賣吃食的,若是不好,一個月都挺不住。這家酒肆都生意能長久做下來,想必味道應是不錯。


    李懷肅被勾起了興致。


    追風:“殿下,咱們?”


    “叫人回過牧家,今日便不去了,改日再說。”他指向街邊酒肆,“去打了桂花酒,孤要嚐嚐。”


    回到私宅,婉婷打著燈籠迎上來,“殿下今日回來得早,可在外麵用過飯了?”


    李懷肅徑直走進院落。


    跟在太子身後的追風,將手中提著的兩壇桂花酒遞向婉婷,低聲道:“殿下要在那位院裏擺桌,還特特兒買了酒水回來。吩咐廚房,快些準備著吧。”


    那位,就是牧雲媞那個野女人!


    婉婷臉色一黯,眼中閃過一絲不忿。


    她賭氣似的一甩手,便正好撞上追風遞來的酒壇。


    那係繩一下子脫了手。


    “咣當!”


    兩壇子酒瞬間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懷肅走得快,倒沒聽到這聲響。


    他進了雲媞院子,叫來福通報進去,說想和雲媞一同用晚膳。


    沒一會兒,院中擺上圓桌,菜肴一一上桌。


    雲媞一身白衣,坐到桌邊。她沉吟片刻,低聲道:“懷肅哥哥,我今日仔細思量,我還是走吧。”


    李懷肅伸向玉著的手一頓。


    今早他不是已經把話說開,雲媞如何又要走?


    李懷肅皺眉,“可是這府中下人對你不敬?”


    雲媞微笑,“自然不是。府中下人都待我極好,是我自己,怕連累了懷肅哥哥。”


    同一時間,牧府。


    牧雲安和葛氏等來了太子不來了的消息。


    牧雲安臉色全白了,“娘,那藥我已給太子服下,他今晚不來,這……這可如何是好?”


    不說好事沒成,萬一此事被旁人知道……


    她牧雲安這太子正妃也別想做了!


    一旁,葛氏臉色雖也不好看,卻更多的是氣惱,並不慌亂,“安兒不怕!那藥娘從前也用過的,無色無味,若是藥性沒發,一夜過去,什麽也剩不下,根本驗不出來。”


    “可若是有旁的狐媚子勾引……”


    “無妨。”葛氏拍著女兒肩膀,“太子平素不好酒,再說他那太子府,你去侍疾的時候,不是已經清理過一番?連略微平頭正臉的婢女都沒有了?太子他,不會的。”


    牧雲安咬唇:“娘,我還是怕……”


    “好安兒,不怕。是你的,就是你的。太子正妃,未來的皇後之位,必是你手中之物。”


    太子私宅中。


    李懷肅問不出雲媞為何要走,心下正有幾分不安。


    菜肴上了一桌子,兩人都未動筷。


    酒也未上。


    那酒,對雲媞來說,也算舊物。


    或能勸得她回心轉意。


    想著,李懷肅向下人催促:“孤帶回來的桂花酒呢?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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