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媞抬眼,隻見婉婷的臉莫名白了白,口中囁嚅了兩句,轉身去了。


    小半晌後,婉婷提著酒回來。


    那酒被折在一隻通體瑩白的溫酒壺中。


    隻見婉婷將酒壺放在桌前,另一隻手往蓮花狀的注碗中倒入騰騰熱水。被水汽一蒸,濃鬱的桂花香氣,頃刻間便縈繞在雲媞鼻端。


    這味道太香太甜,雲媞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桂花釀?”


    “沒錯。”


    見女孩黑葡萄似的雙眼眯得窄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小巧的鼻尖微微聳動。


    像隻可愛的小獸。


    這般生動的神情,李懷肅已很久都不曾在雲媞麵上看過,一時竟有些癡了。


    片刻後才輕咳一聲,問道:“這是西肆那家酒鋪打來的,這味道,你可還記得?”


    西肆?酒鋪?


    有什麽很特別的嗎?


    雲媞不太記得,隻得搖了搖頭。


    她竟不記得,自己因貪這一口酒,和他爭吵的事兒了。


    一時間,李懷肅也說不清楚自己心中是悵然,還是別的。


    他終是笑了笑,“不記得便不記得。往事不可追,能往前看是好事。”


    往後,他們還將在一起,創造很多很多美好的記憶。


    說著話間,婉婷已提起了酒壺,往李懷肅的杯中注滿。


    又給雲媞也倒了一杯。


    李懷肅舉杯,剛想說些什麽。酒杯湊到唇邊,他倏地神色一厲,黑如點墨的眸子斜向婉婷:“這不是孤帶回來的酒。你給孤喝的什麽東西?”


    此言一出,連一旁的雲媞都是微微一愣。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婉婷一眼,心道這小丫鬟未免也太大膽,不知輕重。


    婉婷臉色一白。


    她手中還提著那溫酒壺,身子已是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求殿下責罰奴婢!”


    說著,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李懷肅皺眉,麵容冷沉,一言不發。


    雲媞知道,這是在等婉婷一個解釋。看來這小丫鬟,對太子來說,確是不同。


    她不禁抬眼,多看了婉婷一眼。


    婉婷哭著開口:“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殿下帶回來的酒,沒法子,隻能自冷大夫處,討來了她釀的桂花酒……”


    她素白的手背抹著眼淚,“殿下,不是奴婢說嘴,這外麵的酒水,小商販製的怕不幹淨。殿下萬金之軀,還該用些正經東西,遠著這些不三不四的……”


    說著,她眼神閃爍著向雲媞瞥來。


    “咣當!”


    婉婷還未說完。


    李懷肅手中杯盞直接砸在了她膝前半寸處。


    杯中桂花釀飛濺,撲上了她淺色的裙擺。


    被李懷肅養在這私宅裏數年,婉婷從未見過太子對自己動怒。她猛地一滯,駭得身子都僵了,難以置信道:“……殿下?”


    婉婷如此不知輕重,李懷肅隻覺多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出去。”


    當著雲媞的麵,婉婷原本蒼白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殿下,奴婢……”


    她被李懷肅眼神逼得聲音一滯,不敢再辯駁什麽,隻好無聲地哭著,退出了雲媞院子。


    李懷肅看向雲媞,麵上浮現幾分赧然,“婉婷她娘當初是我母後身邊最親近的陪嫁丫鬟,深宮中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她娘為了救護我母後,遭人誣陷,為當時得寵的麗妃夾斷了一條腿。即便後來得了母後指婚,放出了宮,可跛著一條腿,到底還是遭了夫家厭棄,不久便帶著年幼的婉婷合離,回了我母後身邊伺候。後來,更是殉了母後……”


    明白李懷肅話中的意思,雲媞抿了抿唇,淡淡道:“懷肅哥哥何必同我說這些?婉婷姑娘如今也大了,殿下心疼她,大可以給她銀錢,鋪子,田莊傍身,把她放出去,可不比在此處為伺候人強嗎?”


    李懷肅皺眉。


    他昔日裏不常來此處私宅,印象中,婉婷還是個小女孩兒。如今一看,確是大了。


    保不齊,還生了旁的心思。


    李懷肅剛想答應。


    卻一抬頭,這撞進雲媞幽深的眸色之中。


    心髒倏地慢了半拍。


    她竟……如此在意婉婷?是……是因為……


    吃醋?


    瞬間,李懷肅隻覺鼻腔中莫名地一團清氣,順著喉管向下,汩汩地流經四肢百骸。那味道,竟像極了……


    桂花的甜。


    她這般在乎自己……


    他倒沒那麽想急著發落婉婷了。


    若這小丫鬟能叫雲媞更在意自己,便把她在這院中多留些時日。


    想著,李懷肅輕咳一聲,“婉婷沒有家人,無處可去……”


    這便是要留下的意思。


    雲媞衣袖下的手指,顫了兩顫。看來,這婉婷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比她想的,還要重些。


    壓下心中莫名的情緒,雲媞伸手向那婉婷留下的酒壺,為自己注滿了酒杯。


    清甜的桂花香氣散逸出來。


    李懷肅看了一眼地上被他摔碎的酒杯,皺眉:“這個婉婷也是愈發不像話。人下去了也不知叫旁人上來伺候,這酒……”


    他話還未說完。


    隻覺雲媞一小口一小口,竟是極快地把自己杯中的桂花釀,喝了個幹淨。


    然後抬頭,對著李懷肅彎了眼眸,“好喝。”


    她笑容明亮晃眼。


    這段日子來,雲媞在李懷肅私宅中,時時處處都端莊自持,李懷肅幾乎都快忘了她往日活潑跳脫的模樣。


    今日,或是借著酒,李懷肅隻覺從前的雲媞,又回來了。


    他正在愣神間,隻見雲媞自取了那酒壺,又一杯酒傾倒在自己杯中。


    “喝慢點,小心醉了……”


    李懷肅話未說完,才發現那隻盛滿桂花釀的小巧酒杯,被送到了自己唇邊。


    “懷肅哥哥,可嫌棄我用過的杯子?”


    “自然……自然不會。”


    李懷肅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這酒,果然很甜。


    雲媞酒量小,喝了三盞,人竟就伏在桌上,人事不知。


    看得李懷肅一陣心驚。


    果然,以後雲媞要喝酒,就隻能在他跟前!離了他,一滴酒都不能給她碰到!


    看著女孩被手肘擠著的半張臉頰微微發紅,鴉羽一般又黑又長的睫毛垂下,人睡得很沉。


    今晚,或能睡個好覺了吧……


    這麽點甜酒,對李懷肅來說,隻如水一樣。他什麽感覺都沒有。起身直接打橫抱起了雲媞,想送她進屋。


    女孩軟軟的身子,依在自己懷中。


    一股蒸騰著桂花甜香的熱意,透過衣衫,直貼在李懷肅身上。


    他不過抱著她往前走了兩步,便覺一陣眩暈,渾身的血液不甘地上下奔湧。


    直湧向……


    察覺到自己身上不對,李懷肅動作倏地一僵,攬著雲媞的大手不自覺收緊。


    或是抱得懷中女孩不舒服了,她擰著眉頭,輕輕哼了聲。


    這聲音鑽入李懷肅耳朵,輕輕剮蹭著他的耳蝸,一路向下……


    李懷肅再忍不住。


    “咣當!”


    他幾乎是撞開房門,把雲媞安置在床榻之上。


    逃一般出了房門。


    門外清冷的夜風,冷冷拍在臉上,卻沒法子熄滅他骨血中的熱意。


    該死的!


    李懷肅攥緊手指,指尖緊摳掌心。


    他想要她。


    可卻不能,這般要她!


    若是酒後亂性,他和傅輕籌那樣的畜生,又有什麽區別?


    李懷肅深吸一口氣,正要喚人傳涼水沐浴。


    “殿下……”


    婉婷柔柔的聲音,自院門處響起。


    她一身白色披風,飄飄蕩蕩到李懷肅跟前,噗通一聲跪下。手中一隻酒壇顫抖著被高高舉起。


    “奴婢自知有錯,騎馬跑了二裏山路山路,到得那西肆上,求得今日最後一壇桂花甜酒。”


    隨著動作,婉婷身上的披風滑落,露出她一段雪白的脖頸。


    婉婷一雙白皙的小手,費力地啟開酒壇上的泥封,捧到李懷肅跟前,“殿下若肯寬宥奴婢,求殿下喝了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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