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牛道:“說來說去也是你的私心作祟,想得人家的秘方兒。”


    春杏惱道:“是,我是有私心,可我是為了誰?


    鐵柱長這麽大都沒吃過幾口白米,大丫這麽大了,連嫁妝都湊不齊,還隔三差五的餓肚子。


    你疼侄女疼大嫂,就不能疼疼自己的閨女兒子嗎?


    秘方兒可是世代生錢的寶貝,真讓昭昭把秘方兒帶到陳家,你就是無能,是馬家的罪人!”


    二牛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想要嗎?


    可秘方兒是人家的,人家給可以,咱不能張嘴要。


    話又說回來,人憑啥給咱,那是搶人家的飯碗子,若咱家得了秘方兒,會告訴昭昭嗎?


    昭昭若是無能,你會出錢給大嫂看病買白米嗎?


    別說你會,太假!


    繼承大哥的宅子地,你都不舍得出口棺材錢,更別說旁的。


    凡事多想想憑什麽,就不會有這麽多煩惱了。


    人得知足,連鐵柱和二丫都知道的道理,偏偏一些大人裝糊塗。”


    春杏又羞又惱,氣的小聲哽咽起來,“鐵柱哪知道世道的艱辛,咱這破地方十年九旱,一到夏日盼雨跟野漢子盼媳婦兒似的,說沒收成就沒收成。


    是,我承認我小氣,我舍不得拿錢給大嫂治病,可我是惡人嗎?


    我辛辛苦苦為了誰?


    我小氣吧啦為了誰?


    我這些年吃過一個雞蛋,吃過一口白米嗎?


    還不是窮治的!


    我怕災年來了把他們餓死!


    我若是有萬貫家財,呼奴喚婢的,早修個大宅院,早把她們孤兒寡母接過來住了,鐵柱也能落個仁孝的名聲。”


    馬二牛伸手把春杏攬在懷裏,輕輕拍打著安慰道:“我知道你的不易,可家家都是這麽過日子,咱們從前能過,以後也能過。


    大嫂不是糊塗人,真到了災年,她能看著咱餓死嗎?


    咱已經沾了大嫂的光了!


    我還是那句話,咱得知足。


    昭昭現在還念著咱的情分,你若是犯糊塗,那點情分很快就會消磨沒了。


    閉上眼,睡吧!”


    春杏在馬二牛的拍打下閉上了眼,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在心裏腹誹:“大嫂是絕症,她能活幾天?


    女生外向,隻要昭昭嫁了人,還是跟夫家近,她敢跟夫家保密不成?”


    這話她不敢說出口。


    大嫂當年長的太好看了,好看到村裏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何況是同樣是老兩口的兒子,又同樣沒媳婦兒的馬二牛呢!


    這些年,二牛對自己不錯,對大嫂也不理不睬的,但她就是能感覺的出來,二牛心裏對大嫂的感情不一般。


    說大嫂活不長,他一準翻臉。


    春杏的想法並非是空穴來風。


    當年,三鄉五裏的都知道老兩口撞了大運,花了兩千錢買了個花骨朵般的兒媳婦兒,便宜的像是撿來的。


    當時還有人開玩笑,說出一萬錢買了翠花,讓他們賺八千,再去買一個。


    老兩口惱了,說這是他家大狗的姻緣,給座金山都不換。


    人人都說他們不般配,說大狗配翠花是山雞娶鳳凰,是牛嚼牡丹,是什麽琴什麽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反正那一段冒出許多新詞。


    還有人說老兩口糊塗,作踐人,該把翠花配給二兒子才對,馬大狗根本不配有媳婦兒。


    說歸說,但狗生的狗親,貓生的貓親,馬大狗再混賬也是老兩口的寶貝,二兒子又不愁媳婦兒,不管從哪方麵考慮,都得緊著大兒子。


    ……


    白日裏,人們都為了生計奔波忙碌,夜晚,回到家中吃口熱飯熱湯,躺在床上和家人聊聊天,睡一覺,是大多數人的常態。


    但如此平凡的生活,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奢望。


    離南馬莊三十餘裏外的縣城裏,有座城隍廟,裏麵住著幾個乞丐,幾個乞丐歲數都不大,大點的大概有十四五歲,小的隻有八九歲,大的未長成人,小的正是貓嫌狗不待見的年紀。


    此時,這幾個孩子正在為一堆幹稻草吵架。


    最小的孩子站在地上,雙手緊緊握著,胸脯劇烈起伏,鼻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睛瞪的溜圓,怒視著幾個大點的乞丐。


    “這些稻草是我撿回來的,你們為什麽搶我的東西!”


    幾個大乞丐悠閑的躺在稻草上,發出一陣哄笑聲,有人還吹了一聲口哨挑釁,囂張道:“輝哥,這小家夥生起氣來還挺好看的,看那對大眼睛,長的比滿春樓的小鳳姐還好看。”


    一乞丐嘴裏叼著根稻草,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道:“一個帶把的,好看也沒啥用處,白瞎這張臉了。”


    小孩氣的臉色漲紅,揮著兩個小拳頭:“我問你們為什麽搶我的稻草,滾回你們的位置去!”


    眾人笑的更厲害了。


    “輝哥,夜這麽長,有這麽個小人兒給咱哥們兒解悶也挺好的。”


    “說的也是,這娃娃真是可愛的緊,還問為什麽,因為這裏是輝哥的地盤,懂了嗎?”


    小孩哼道:“胡說八道,這分明是城隍爺的地盤,你是城隍爺嗎?


    城隍爺才不會搶別人的稻草睡!”


    幾個乞丐笑的前仰後合。


    “輝哥,輝哥,我們以後喊你城隍爺吧,這名字多威風。”


    “對呀,輝哥,你是這城隍廟的老大,喊你城隍爺沒毛病。”


    乞丐道:“我是城隍爺,這小孩就是來路不明,私闖城隍爺地盤的小妖。


    小妖,你見了本神為何不跪啊?”


    “妖怪,快快給城隍爺跪下!”


    “讓你跪下,小妖,你聽到沒!”


    “還是個不懂規矩的小妖!”


    “哈哈哈哈!”


    小孩氣得鼻孔冒煙,想上前揍人,又心知自己打不過,把稻草白白讓給他們,又實在氣不過。


    這些稻草是他放棄乞討,餓了一整天,一根一根撿回來的,他隻想好好在稻草上睡一覺。


    地上太硬,他睡不著,他已經好些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而那些人明明有自己的稻草,偏偏要搶他的,還擺出一副無恥的嘴臉來。


    可見,這世上的惡人處處都有,說什麽人性本善,百姓民風淳樸,心地善良,富人樂善好施,還說什麽風清氣正,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通通都是騙人的鬼話。


    小孩忍了又忍,理智終究占了上風,他準備咽下所有的委屈,繼續在地上將就一晚上,可幾人有了逗弄的興致,明顯不想放過他。


    “輝哥,這小子毛都沒長齊,沒挨過教訓,不懂規矩正常。”


    “屁的長齊,我說這崽子毛都沒長出來,你們信不信?”


    “要不咱打個賭,賭一個銅板,我押有毛兒!”


    “我押沒毛兒,這麽點崽子有什麽毛兒!”


    小孩聽出不對勁兒,抬腿就想跑。


    乞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道:“想跑,沒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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